時雨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包含了許多未說出口的話。
霎那間,秦沨心中一沉,似乎讀懂了她的含義——輕佻、下賤、投懷送抱。這些是都他曾經用來評價她的詞彙。
她如今正身體力行地為他展示着。
“好了,光喝酒沒意思。難得秦總大駕光臨,不如一起來唱一首吧。”時雨在酒精的作用下顯得格外亢奮,走到電視機前,随手點選了一首,“我要唱這首!”
秦沨瞥了一眼屏幕上跳出的歌名,語氣生硬地拒絕:“我不會唱粵語歌。”
“無所謂,我會唱就行。”
時雨似乎真的有點醉了,絲毫不顧秦沨僵硬的臉色,拿起話筒就盡興地唱了起來。
先前她一時接不到通告,曾在酒吧做過一段時間駐唱,什麼英文歌、粵語歌都會唱,雖說技巧不算頂尖,但台風和架勢學了個八成,此刻一開嗓子,便有人鼓掌歡呼。
[你和那誰那天分手]
[你淚痕像條綠色的鏽]
[頑固地種在眼睛一角直到永久抹不走]
[但是浮遊在生活亂流]
[你那新生你也必須接受]
[就算多悔咎自責别太久]
[不要戀戀心裡那個傷口]
她聲音清越,吐字清晰,盡管粵語發音不算完全标準,但感情充沛,足以打動人心。周圍的喧嚣嘈雜漸漸平息下來,無數帶着驚奇的目光朝她湧了過來。
秦沨蹙起眉頭,心中突然湧起了一陣莫名的煩躁和刺痛。
[渡日月穿山水]
[尚在恨那誰]
[誰曾無堅不摧]
[摧毀的廢墟]
[一早變做你美好新居]
[創疤你不挖亦不知有過在這裡]
“呦,唱得不錯嘛,看着像真受過情傷似的......”
“等一下,是不是她的手機在響?”
有人注意到時雨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上前一看,頓覺好奇:“她哥又是哪位?”
來電人的備注隻有簡簡單單一個字:“哥”。
衆所周知,商時雨是獨生女,哪來的哥哥?至于那些堂哥表哥......今天能來的都在這兒,犯得着打電話嗎?
“先幫她接了吧!”堂哥商銘揚擠了擠眼睛,“這你就不懂了,情哥哥也是哥哥嘛.......”
秦沨見他們擅自接通時雨的電話,臉色陰沉下來,快步走上前去。
“别碰她的東西。”
或許是秦沨臉上的壓迫感太過懾人,那位小輩手一抖,指尖不小心滑到了挂斷鍵。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手機已經被秦沨一把奪過,反扣着塞回時雨的包裡。
時雨對于底下的騷動毫無察覺,她全身心地沉醉在歌聲裡,脖頸不自覺地揚起,像一株向着光源生長的植物。
恍惚間,似乎真有一束光落下來,将過往所有的回憶都照得透亮。
她曾狂烈地、着迷地深深愛着一個人,用雙手捧着自己的一整顆心,毫無保留地送到他的面前。
可他不要。
時隔四年,她依然清晰記得,那種滿懷希望,又驟然落空的感覺。
[有時你還覺得溫馨]
[這淚流像存在的表證]
[沒有恨過便更加仿似 白過半生冷清清]
[像突然忘掉尊姓大名]
[卻記得他教你差點喪命]
[是創傷太重或覺悟太輕]
[使你不懂釋放怨怼的根性]
回憶一幕幕閃過,如同紛紛墜落的雪花,她知道,這是它們在同自己告别。那些年少輕狂,單純而美好的歲月,終究是永遠回不去了。
她将自己最真摯的愛意,連同過去的自己,永遠埋葬在了那個深秋。
時雨就這樣忘情地,放縱地唱着,隻覺得周圍的喧鬧漸漸靜了下來,偌大的客廳裡,烏泱泱幾十個人,齊齊陷入了窒息般的死寂中。
她茫然地擡手,摸到了洶湧而下的淚水。
怎麼會這樣?
都已經過去四年了,她明明很平靜、很理智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為什麼突然又哭了呢?
喉間像被人塞進一團浸水的棉花,随着呼吸不斷膨脹。伴奏還在繼續,可她的聲音已經碎得不成調。
算了吧,反正也沒人真的在乎她唱了什麼。
她忽然感到一陣挫敗,洩憤般地扔開了話筒,但身體裡那股亢奮的勁頭并未因此平息,于是她又彎腰撿起來,在斷斷續續的哽咽中說道:
“就這樣吧......我放棄了.....我認輸了.....”
“我不會再糾纏你了,我發誓!”
“所以,你也放過我不行嗎!”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凄慘極了,像是要将這些年積壓在心裡的委屈和難過全部傾瀉出來。淚眼朦胧中,仿佛看到秦沨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目光望着她,嘴唇開合,似乎在說着什麼。
但她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
在意識回籠之前,她突然推開圍觀的人群,不顧一切地狂奔出去。
*
歌名:《那誰》----蘇康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