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喬梁在這個陌生世界的救助站裡呆了足足三天,才終于接受了自己穿越的現實。
基地條件算不上好,供電供水都是限量限時,生活标準大體上是當年去支教的偏遠小學。環境也差不多,周圍是各個年齡層的小孩——大概是因為條件實在有限,基地的救助站和福利院是安排在一起的,除了一些被從基地外救助回來的幸存者,還有因為各種原因失去父母的孩子。
小孩子多的地方常常意外也多,這會兒工作人員就揪着一個小姑娘往休息室,一邊數落着,一邊去拿醫藥箱。
看着對方不太熟練地研究着上面的說明,喬梁沉默了片刻,“我來吧。”
工作人員愣了一下。
喬梁來的這幾天都沒有說話,有空就在休息室裡看書,和誰都沒有交流。從野外救助回來幸存者各有各的的遭遇,但是像這種年輕漂亮看起來沒受什麼餓的,多半是另一種層面的慘。基地裡沒什麼人手給人做心理輔導,隻能任由人自己開解。
難得見喬梁主動做什麼,那人隻是略微猶豫了一下,就把位置讓開。
很簡單的清創,碘伏的棉球從傷口内側往外擦過去,鑷子夾出細小的沙礫,再用生理鹽水和雙氧水沖洗創口。小女孩很乖,全程都沒吭聲,喬梁貼上紗布,正想交代注意事項,就見對方眼睛亮晶晶地看過來,“姐姐是醫生嗎?”
喬梁:“……不。”
起碼這個世界,她是沒有醫師資格證的,而且這也不可能是她的執業範圍。
“我以後也想當醫生!”
喬梁:“……”
病理生理藥理、病名藥名解剖結構名,好不容易過了考試結果發現隻是入門副本,到了規培才知道什麼是升天,再看看銀行卡裡的工資、連頓火鍋都得摳摳搜搜,值班24小時待命、每天都在擔心自己比病人更早猝死。高壓高強度的生死線下,哪來的什麼高尚職業操守?控制着不要情緒爆炸都竭盡心力了……一種類型更慘的社畜而已。
對上小姑娘那布靈布靈的大眼睛,喬梁最終還是沒有去戳破一個小女孩的純真幻想。
她露出了一個疲憊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沒有說話。
鼓勵是不可能鼓勵的。
勸人學醫,天打雷劈!
小姑娘也不介意沒有回答。
她活動了一下小腿,似乎是覺得沒什麼痛感,主動跳下椅子。在旁邊聽完喬梁囑咐了一遍不知道能不能遵守的注意事項,蹦蹦跳跳地跑了。
倒是旁邊那位工作人員還沒有離開。
她打量了下喬梁,提議:“基地的醫療人手緊缺,你要是有相關經驗可以提出來,待遇比現在好得多。”
喬梁一秒回絕,“我沒有。”
世界都換了,她瘋了才去當醫生。
對面沒料到喬梁這個反應,表情明顯錯愕。
她看看剛才小女孩坐的椅子,又看看被喬梁動作流暢收起來的醫療箱,停頓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腦補了點什麼,但臉色看起來不太妙的樣子。
*
第三基地的圖書館。
雖然基地盡力維持基礎設施,但是在基本生存線都難保證的情況下,選擇來滿足精神需求的人實在不多,偌大一個圖書館門可羅雀,冷清得讓人唏噓。
“《變态犯罪心理分析》,怎麼突然想起看這個了?”
唐問旸把書一合,擡手蓋上書封,“沒什麼,就是看看。”
這一擡頭,就露出了因為膚色緣故不太明顯但确實能看出來的黑眼圈。
宋年意外,“沒睡好?”
唐問旸沉默了好一會兒,艱難點頭:“……是。”
接連好幾天,一阖眼就是自己違法犯罪實錄,後半夜基本是撐着一條腿坐在窗台上思考人生。
——關于他到底是不是個人渣這件事。
因為有一半的時間都在野外活動,唐問旸對外面的情況了解要比一般人更多。
黑霧籠罩之下,野外的交通道路基本被隔絕,各大官方基地還維持着基本的秩序,但對外的輻射範圍相當有限。野外占據了安全點的是大大小小、良莠不齊的私人基地。受限于基地領導人的道德水平和管理能力,裡面情況可謂千差萬别:好的确實很好,但是差的……種種跌破人類底線的行為屢見不鮮,屬于當場把人捅死都嫌髒了他的刀的程度。
然後他就夢見了。
大概是個地下室,四面封堵沒有開窗的地方,空氣中帶着地下特有的濕度,頭頂的燈光昏暗暧昩,女人親昵地湊上前來,鎖鍊被拉得嘩啦作響。随着距離的接近,他也看到了,那雙漆黑的瞳孔微微渙散、絕對不是意識清醒的樣子……
鑒于白天見到那女人的狀态,唐問旸本來以為是自己猜測的對方經曆。
結果接連幾天的重複夢境之後,他發現了另一件可怕的事:夢裡的另一個人好像是他自己。
而那一天,對方确确實實叫出了他的名字。
細思恐極啊!!
唐問旸開始從頭反思自己二十多年的經曆。
雖然自诩道德水平一般,但也絕對幹不出這種喪心病狂、完全跌破人類底線的行為……吧?
……
“……問旸,你覺得呢?”
被叫到了名字,唐問旸猛地回神。
對面剛才說什麼來着?好像是最近基地裡違禁藥品的事。
宋年沒注意到唐問旸的走神,他一邊把手邊的資料遞過去,一邊說,“如果這真的是條完整的供應鍊,背後起碼有一整個基地支撐,我不建議你單獨……”
這就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了,唐問旸想也不想地打斷,“我不和人合作。”
宋年也不意外,隻是歎氣,“老是這樣獨來獨往的,小心悶出病來。”
唐問旸詭異地沉默了三秒。
“我想了想,我可能确實需要個人……幫忙(監督)。”他像是在斟酌什麼、語氣帶了少見的踟蹰,但是後半句話卻格外果斷,“人選我來挑。”
宋年這下子真的愣了下,眼神怪異地打量過去。
半晌,他委婉地,“你要不要去做個檢查?你這次沒去高危區吧?”
别被黑霧侵染了腦子。
唐問旸:“……”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