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琅打算嘗嘗這縣學飯菜的滋味,卻被裴珲一口否決,拉着他上了外面的一家酒樓。
“六郎好容易出一次門,還是揀些好吃的嘗嘗吧,左右過些年也是要進縣學的,到時候還不是頓頓都得吃。”裴珲如此說。但不論他講得再有理,還是阻擋不了裴琅對他是吃膩了縣學飯菜才這麼說的懷疑。
他們進的這家酒樓叫做如意居,名字起的俗,生意做的卻是不俗。兩層的樓裡,上上下下都坐滿了人,裴琅他們進去的時候,就隻剩樓上靠窗的一張小桌子了,好在他們隻有兩個人,倒也容易打發。
裴珲隻點了一道如意居最有名的松鼠桂魚,小菜和點心都讓裴琅看着點了。等小二拿了菜單下去,裴珲便打趣說:“倘若待會兒端上來不好吃,看我如何治你。”
裴琅立馬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縮了縮肩膀,逗得裴珲大笑起來。
不一會兒菜端了上來,裴琅在裴珲的力薦下試着嘗了口那道松鼠桂魚,隻覺鮮嫩幼滑,十分可口,其他菜色也是各有千秋。裴琅吃得盡興,很是明白了這家酒樓生意火爆的原因。他四處看了看,發現大多食客也都點了這道菜,各種誇贊聲不絕于耳。
他們正吃着,卻聽見身後一道童稚的聲音極為不滿地說:“這也叫松鼠桂魚?賣相不佳就算了,還難吃得要死,比我家廚子做的差遠了,就這點水平還敢自稱金壇第一号酒樓?”
裴琅好奇地扭過頭,見是一個與他差不多大的小少年正拿着筷子指指點點。這少年人不大,卻是自個兒占據了一張極大的桌子,桌上擺滿了各色菜點,身邊還站着兩個中年仆人,正滿臉惶恐地服侍着用餐。
這陣仗……剛才怎麼就沒注意到他呢?裴琅暗自批評了自己的不專心,然後就轉過去繼續吃自己的飯,也不再看他。
那少年說完便摔了筷子蹬蹬下了樓,留下一桌動都沒動的飯菜。他的這番動作,令周圍人面面相觑,過了好一會兒,衆人才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嚷嚷開來。
“我知道,我知道。”一個穿着青色素面長袍的男子大聲說道,“那位可是前山西學政于岸齋,于大人的孫子!于老的大名,想必諸位都有耳聞罷。”
“哦~”衆人恍然大悟,接着話題一轉,從猜測少年的身份變成了讨論于家。
裴琅一邊吃着,一邊留心聽他們談話,倒是知道了許多有關于家的信息。
原來這于家乃是金壇第一望族,鐘鳴鼎食的讀書人家,家中人才輩出,剛才那位于氏少年的祖父便是康熙二十一年的進士,曾官拜山西學政,隻因得罪了巡撫噶禮而被革職,如今正在家中閑居。
裴琅感歎起來,他以為自家就算好的了,如今跟于家比起來,簡直是微如牛毛了。他忍不住把這番感慨跟裴珲說了,裴珲卻隻輕曬了一聲說:“所謂的命都是自個兒掙的,六郎何苦與他人相比。隻是于氏這般詩書人家,其子弟按理不該如此作風,許是年紀小,又寵溺太過的緣故。”
裴琅隻是一時有感而發,聽他這麼說後,很快就把那些無聊的感慨統統抛到腦後,不再自尋煩惱。
他們吃了飯,又在街上四處逛了逛,接道上的花燈都已經挂好,小商販們也都擺好了攤,當真是萬事俱備,隻欠天黑了。
好在冬季的天黑得很快,沒讓裴琅他們等太久。随着第一盞花燈緩緩亮起,街上的行人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等到圓月高懸,四周燈火通明的時候,街上已是人頭攢動,行人如潮水般湧起來了。
裴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不覺激動萬分。裴珲卻沒他那麼興奮,他拿了根布條緊緊地把兩人的手系在一起,以防被人潮沖散。
他們沿着街道一路賞燈,除了官府挂的那些外,還有許多人家在自家門前也挂滿了形态各異的花燈,有牡丹的,蓮花的,玉蘭的,還有許多兔子,雞,老虎等動物造型,有的花燈甚至能一圈圈地不停轉動,随着每次的轉動,上面精心描繪的圖案就像活過來似的,極為生動有趣。
盞盞花燈就這麼在漆黑的夜裡肆意綻放着,星星點點的光芒與天上的銀河遙相呼應,顯得十分璀璨。這時家家戶戶準備的焰火也陸續點燃了,東風夜放花千樹,一聲聲炸響後,空中浮現出朵朵短暫但絢麗的煙花,每朵花的出世都會引來行人的驚呼與觀望。
裴琅津津有味地看着這一切,隻覺這一刻的煙火人間是如此太平美滿。
“六十一年啦。”身邊傳來不知何人的幽幽喟歎。
原來已經六十一年了麼……裴琅一陣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