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氏笑眯了眼,慈愛地看着他道:“祖母不求你們多有出息,隻要我的兩個乖孫兒一輩子順順當當,平平安安地,就心滿意足了。”
狀元熱在金壇持續了很久,甚至等同鄉的舉子們都陸陸續續回來了,裴琅還能時不時地從鄉人口中聽見“于狀元”、“于家”之類的字眼,不過他已經沒有心思去細聽究竟了,因為裴珲的書信終于被人送至家門了,與書信同時登門的是于家的家人。
“晚輩姓于名楓,是長卿侄兒的新朋友。家中排行十二,伯母喚我十二郎即可。”來人自我介紹道。
老沈氏忙給他看座,又招呼裴琅去倒茶,這于楓也不客氣,道了聲謝就接過茶碗一飲而盡,裴琅不得不給他再倒一碗。
“恭喜伯母呀,長卿侄兒一舉中試,如今已是貢生啦”于楓笑容滿面地道喜,聽得老沈氏不明所以。裴琅也是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長卿侄兒”指的就是裴珲,連忙提醒老沈氏。
“哦,哦~”老沈氏恍然大悟,說,“哎呀他一個晚輩,怎敢勞動您大駕,真是太失禮了。”
“伯母不必見外,我與長卿侄兒熟的很,就像一家人似的,他的家書自然要交付與我。”于楓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看得裴琅嘴角直抽抽,心想誰跟你是一家人了?
老沈氏摸了摸放在桌邊的書信,并未急着打開看,而是對于楓道:“十、十二郎方才說,我這孫子一舉中試什麼的,可不曾有官差來報,這。。。”
“伯母莫慌,想來長卿侄兒在信中也未必能說清楚,我就先跟您交待了吧。”于楓道,“長卿侄兒到了京中是在江南會館落的腳,我與他便是在此結識的。會試過後放榜,長卿侄兒榜上有名,乃是第三十二位,着實可喜可賀。可惜到了殿試當天,長卿卻不巧染了風寒,無法應試,眼下隻得一個貢生的名頭,因此官差才不曾來報。不過也請伯母寬心,長卿已無大礙,說是四月末即可還鄉。”
“沒事便好,沒事便好”老沈氏念了句阿彌陀佛,又問道,“如此說來,下科他直接參加殿試即可有進士功名?”
“正是。”于楓點頭道。
“謝天謝地,真是菩薩保佑了”老沈氏很是激動,把書信捂在心口高興得直念佛。
于楓眼光掃過裴琅,突然道:“這位賢侄多大了?書讀到哪裡了?”
“快十歲了,如今正在跟着先生學《尚書》。”裴琅乖乖答道,心想我上一世都二十好幾了,比你還大。
于楓問了還不算完,又考了裴琅幾個問題,見他對答還算可以,方才滿意地走了,順便拒絕了老沈氏的留飯請求。
于楓走後,老沈氏迫不及待地拆開書信,見裴珲寫的與方才聽到的相差無幾,剛想放下心來,卻看見最後裴珲又加了句“有件要緊事兒尚須祖母定奪,待孫兒回家後細細說來”心一下子又提上了,唬得裴琅直替她順氣。
“怎麼話兒也不說清楚,這說半截留半截的,真叫人幹着急。”老沈氏忍不住埋怨道。
裴琅也很疑惑裴珲的“要緊事兒”是什麼,不過比起這個,更令他疑惑的是于楓略顯古怪的言行,不論是一口一個“長卿侄兒”,還是審視般的眼神都令裴琅倍感奇怪,莫非這件“要緊事兒”是與于楓有關的?
裴琅想到這裡,便問老沈氏:“祖母,他說他是于家人,咱家這些年跟于家還有來往麼?”
老沈氏聽了,擺擺手說:“哪能呢,我當年倒是有心維系,可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旁人避還來不及,我也沒那臉皮去賴人家。後來你爹大了,正想重新拾起這門關系呢,于老爺和他長子偏又去了,留下孤兒寡母的倒不好太親近。說來也是造化弄人,唉。”
“再後來呢?”裴琅刨根問底。
“後來”老沈氏想了想,道,“你爹仿佛說過想去拜訪之類,可惜。。。”
裴琅秒懂,這回輪到他爹挂了。
“那哥哥怎麼和于家人認識的?”
老沈氏不在意地說:“會館那地方我聽你祖父說起過,一省一個,人多口雜的,你哥哥遇見誰都不稀奇,興許是覺得這于家孩子投契,就這麼好上了。再說那十二郎又不是于狀元的親兄弟,跟咱家是毫無幹系的。”
可是他給哥哥叫侄兒。。。裴琅對這個稱謂十分不滿,要是他的好朋友敢給他叫侄兒,他一定打到對方叫爸爸。
裴琅這邊吐槽着,老沈氏那邊又擺起了供桌,想把這個好消息傳達給地下的父祖。拜祖宗是裴琅比較能接受的迷信行為,再加上真心覺得哥哥很了不起,便和老沈氏一起拜祭起來。
四月末的時候,裴珲果然回來了。坐的還是裴長林的牛車,裴琅在家裡就聽見他四叔的大嗓門在喊“貢生老爺回來喽”,然後就是聞訊出門的族人的歡呼聲。裴琅打開大門跑出去,見到了正被族人圍着說笑的裴珲,看樣子氣色倒是很好,似乎還圓潤了些,隻是有些長途跋涉後的疲憊感。
裴珲見裴琅出來了,連忙喊了聲“六郎”就走了過去。不一會兒老沈氏也出來了,拉着裴珲左右打量,喜得眉開眼笑。
等徹底安頓下來,老沈氏便問道:“你信上說的那個要緊事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裴珲聞言正色道:“正要跟祖母說這個事兒。那于楓祖母定然見過了,其實我與他在會試放榜之前并不曾相識。”
“那你信上怎麼說。。。”老沈氏有些緊張。
“祖母莫慌,我慢慢跟您說。”裴珲道“這次會試于家來了兩人,一個是今科于狀元,另一個就是前些日子的于楓,我與他們本無交集,隻是一道拜見了翰林院的于樹範于大人,不曾想放榜之後那于楓便找上門來,說……”
他頓了頓,瞅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裴琅,斟酌了下用詞道:“說他有一族妹,賢良淑德,針織女紅無一不精,聽聞我尚未婚娶,便欲……欲許配于我。”
裴琅聽了頓時兩眼冒光,脫口而出“榜下捉婿!”
裴珲瞥了他一眼,無奈道:“婚姻大事孫兒不敢擅專,但又因并未定下,寫在紙上唯恐傳揚出去,于女方聲名有礙,故而隻得含糊其辭,倒教祖母憂心了。”
“原來如此”老沈氏展顔道“于氏乃是世家大族,若能與他家結親自是再好不過。隻是于家女素來矜貴,怎會這般上趕着?莫非有什麼隐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