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世叔确已告知”裴珲見他不想明說，便攔了話頭道，“常言道娶妻娶賢，倘若一味追求美色，豈非舍本逐末？請大人放心，晚輩絕計不會如此。”

“好”于枋贊同極了，清正的面孔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能這樣想便好。我隻這麼一個女兒，不求她将來榮華富貴，隻願她夫憐子孝，萬事順心。”

“大人一片拳拳愛女心，着實令人敬服。”裴珲恭維道，“能得大人的千金為妻實乃晚輩三生之幸，晚輩必定待她如初。”

“哈哈過獎過獎。”于枋被捧得飄飄然，正欲說幾句自謙的話，卻聽見一聲輕咳，從屏風後轉出一個身姿窈窕的女子來。

于枋見她出來，急道：“叫你在後面聽着，你，你怎麼還出來了？”

“爹爹說了半天，竟沒一句在點上”女子蹙着眉道，“女兒再不出來，豈不白白浪費了好時機？”

于枋幹笑兩聲，道：“那惠姐兒你說罷，方才你十二叔差人送了兩盆花來，我去瞅瞅。”說罷便一溜煙走了出去。

“裴公子安。”這惠姐兒朝裴珲福了一福，道，“冒昧相見，實在失禮。我學名敏惠，裴公子若不嫌棄便這麼叫我罷。”

“豈敢。”裴珲還了一禮便低下了頭。

“裴公子何不擡頭看看我。”于敏惠輕聲說道。

“不可，這太失禮了。”裴珲斷然否決。

于敏惠輕笑一聲，渾不在意地說：“我今日出來見你已是失禮了。既然已經失禮，便是再失一些又何妨？”

裴珲無言以對。

“我不怕裴公子覺得我輕浮”于敏惠道，“我必須得叫你先見我一面，知道我的模樣才行。倘若你見過了我，依然能堅持娶我，那我必定要做你最賢惠的妻子，也省得你婚後反悔，夫妻相看兩生厭。”

裴珲聞言慢慢擡起了頭，頓時被驚到了。

于敏惠見了他的反應，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她撫着自己的左臉道：“這是生來就有的胎記，跟了我二十年了，興許這輩子都去不掉了。裴公子若是嫌棄，我自會叫爹爹退婚。”

裴珲的确有些驚訝，縱然之前已被告知女方面有瑕疵，但真正見着了還是有些不能接受。倒不是嫌棄，也不是覺得多醜，而是原本白皙細嫩的面容上多了一塊突兀的黑色，對比太過明顯，有種美好之物遭到玷污的心痛之感。

裴珲唯恐她自怨自艾，連忙解釋道：“于小姐人品出衆，我豈敢有一絲嫌棄。”

“你不必顧慮我，我想聽真話”于敏惠看出了他的意圖，沉聲道：“這是事關你我餘生的大事，你萬不能說謊。”

“确是真心”裴珲直視着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道，“說實話，未見于小姐前我便做了種種打算，然而越想心裡越是不安，今日見到了反倒放心下來，我當真不介意。”

“當真麼？”于敏惠仍有些不敢置信，“倘若來日你高官厚祿，旁人議論起你為何娶一個醜女，甚至以此嘲笑于你，你就一點也不介懷？一點也不覺丢了臉面麼？”

裴珲搖了搖頭，自嘲般笑道：“所謂臉面都是自個兒掙的，倘若我一事無成，便是娶個天仙似的妻子，又有幾人能瞧得起我？隻怕會嘲笑得更厲害罷。”

于敏惠聽了，掩着嘴角笑了一下。

“何況你真的不醜”裴珲看着她的笑顔誠懇道，“比我想的強多了。”

“哦？那你想的是什麼樣兒的？”于敏惠十分好奇。

裴珲本想搪塞過去，但見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副不問出來絕不罷休的架勢，隻好答道：“不知于小姐可曾見過池塘裡的……蟾蜍？”

“蟾蜍？”于敏惠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一個具體的形象，頓時鳳目圓睜“你——”

“于小姐還請見諒，我絕無取笑之意”裴珲道，“蟾蜍亦有其可愛之處，何況是人？容貌是父母給的，無論美醜都實屬珍貴。以貌取人是下品，以貌取笑人是連下品都不算的無品。我既不會因人貌醜而取笑，也不會因己貌美而得意。”

于敏惠靜靜聽他說完，不覺紅了眼眶。為了這塊胎記，她不知挨了多少嘲笑，即使品行再好又如何？還不是蹉跎到二十也無人肯娶。多少人明着替她惋惜，背地裡卻在嘲笑她，等着看她笑話。她都知道的。

“于小姐？”裴珲見她似有哭意，不禁擔憂道，“可是我說錯了什麼？”

“哎呀呀怎麼還哭上了。”于枋說着就從門外進來，徑直走到裴珲跟前，拍着他的肩對于敏惠道：“看，我就說我選的女婿不錯罷？你還非得見他一面，害我白白在家呆這麼久。”

“爹爹？”于敏惠震驚地看着他，“你一直在外面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