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那天,他在書箱裡備好充足的宣紙和碳條,然後就騎着馬去了于家。
于家今天分外熱鬧,大概是平日出門在外的人都回來了,偌大的庭院竟顯得有些擁擠。
裴琅先去拜見了于漢翔,後者又一一給他介紹了于樹範、于柟、于枋三兄弟,以及于敏中的大哥于敏允、二哥于敏執,三哥于敏阙,還有他的侄孫、狀元郎于振。
“晚輩裴琅,見過諸位前輩。”裴琅挨個同他們見禮。
“六郎快快免禮。”說話的是于枋,他和裴琅一家關系最為親近,便首先開口道。
“多謝世伯。”裴琅也不見外,行過禮就大大方方地起來了。
于枋對他的态度很是滿意,和善地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惠姐兒沒跟來麼?”
“回世伯話,嫂嫂說身子不大便利,恐車馬勞頓會有損胎氣,因此沒有跟來,叫我替她向世伯道聲惱。”裴琅答道。
“這……”于枋回頭看向于漢翔,道“惠姐兒不來,怎麼畫她?咱們全家的像,總不能獨缺她一個罷。”
“世伯請放心,”裴琅道:“隻需把嫂嫂的位置空出來,我後續再添上即可。”
于枋一拍腦門,道:“好主意,你說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于漢翔示意他閉嘴,而後帶着衆人浩浩蕩蕩地往花園裡去了。
花園裡已經站滿了大大小小的女眷,見他們過來了又是一番見禮。裴琅暗暗記下她們的身份與模樣,以免畫的時候弄錯了。
神情凝重、體态微豐的那個是于樹範的妻子,于大夫人;身材削瘦、氣質溫柔的于柟的妻子,于二夫人;細長眼、容長臉,嘴角有顆痣的是于枋的妻子,于三夫人。
于振的母親很好辨認,隻有她是花白頭發。另外還有兩位年幼的小女孩,紮着兩隻羊角辮、露出額頭的是于二姑娘,梳着齊劉海的是于三姑娘。
于三姑娘大概沒見過生人,和裴琅見禮的時候被吓得哇哇大哭,唬得于大夫人連忙把她抱到一邊哄着。
于三夫人見狀嫌棄道:“就說了隻畫哥兒們就成了,偏你要畫什麼姐兒,你見過哪家的畫像裡有姐兒的?瞧瞧如今弄得,哭哭啼啼地可怎麼畫。”
于大夫人把女兒交給奶娘,冷冷地瞅着她道:“三弟妹,捎上兩個姐兒是爹同意的,你這麼說可是嫌爹做錯了?”
“我豈敢,大嫂你休要血口噴人。”于三夫人急道。她求助似的看向于枋,卻見于枋把頭扭到一邊不理她,不禁氣苦。
這對妯娌是要宅鬥麼?裴琅略感不妙,生怕自己會聽到什麼不該聽的,可這會兒明顯又走不了,于是隻能祈禱這兩位千萬别吵起來。
于三夫人見求助于枋不成,便徑直撲到于敏中跟前道:“敏中!中哥兒,你瞧她!”
于大夫人見狀登時怒火攻心道:“要說事就好好地說,你扯上敏中做什麼?指望他幫你不成?!”
“我是他娘,怎麼就不能指望他了?”于三夫人揚着下巴說道。
“你,你——”于大夫人氣急,不管不顧地喊道:“你奪人之子還這般嚣張?!我才是敏中的親娘,他是我生的!”
說罷便掩面痛哭。整個花園一片死寂,隻能聽到她嗚咽的哭聲。
裴琅吃驚地看向于敏中,卻見對方臉上神色淡淡地,看不出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