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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愈下愈大了,淩睢擡手擦幹自己濕淋淋的臉,随順安一大進了屋内。他不知道的是,天上落下的雨是一雙雙透明的玲珑眼睛,将方才的一切全全窺去。
冷宮。
慕玉玄癱倒在床榻上,吊着一口氣,怔怔望着屋頂,他對自己心髒處傳來的疼痛似乎沒有知覺了。
他依稀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莫非也是被人下毒了?
慕玉玄泛白的手指攥緊床沿,身子猛的前傾,又吐了一灘血,恨不得将五髒六腑也吐出來。
翻身躺回床上,靜靜地聆聽這個世界的聲音,忽然間在這甯靜而又秩序的雨聲中聽到了一聲雜音。
慕玉玄道:“是誰在哪?”
話音落,卻沒人回應。
可他始終覺得窗戶背後有人。
良久,窗戶發出“吱呀”一聲,推開窗戶的人從外面翻了進來。
慕玉玄見到來人,展顔,“……怎麼是你?”
“好容易逃出去,又回來做什麼?”慕玉玄喘着微微的氣,吐出一連串的話,“你這是想明白了,要同本王一道去封地?”
淩睢動了動唇,見慕玉玄這幅虛弱不堪的樣子,上前一步問道:“你怎麼了?”
淩意緘默。
他将慕玉玄扶起來靠在牆壁上,隻聽對方仍有力氣說話,“想來是作惡太多,被什麼惡鬼纏上,亦或是旁人為報仇,給本王下了毒……”
“你又回來做什麼?”慕玉玄再次問道。
淩意:“是淩睢要回來的。”
“他要回來你就跟着他回來?”慕玉玄不信。
是淩睢要回來的,他為何要回來?他滿心歡喜的回來,甚至将弟弟也抛下,結果換來的卻是慕九齡這樣對他。
淩意咬咬牙,“我來同你道别。”
“這麼……?”
“我要離開京城了。”
慕玉玄緩了一口,他方才淩意說那話時,他還以為他知道自己的事,如果是這麼說的話,那自己身上的毛病定然就和他有關了。
慕玉玄笑了笑,問:“你這是有意回來告知我?”
說罷,他咳嗽了幾聲,按住蝕骨般作痛的心髒,仿佛什麼東西正在從裡面蘇醒,下一刻就要鑽出來了一般。
淩意察覺不對,驚道:“你到底怎麼了?”
“我也不知……”
淩意頓了頓,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揮開慕玉玄按在胸口的手,扒開衣襟,便瞧見那處一片紫紅。
胸口處原本平坦的地方鼓起了個小膿包,在淩意目光的注視下微微蠕動着。
淩意錯愕,“你何時中蠱了?!”
“……中蠱?”慕玉玄不解。
慕玉玄中的這種蠱惡毒的很,剛種下去的那會就連内行人也不易察覺,唯有後期毒發方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一旦被種下去便活在人的體内,慢慢吞噬其性命。
别說會中蠱的,在他們西南就連會養這種蠱蟲的人都很少,他記得曾經淩睢有養過一隻……他如此憎惡慕玉玄,恐怕這下蠱之人就是他了。
慕玉玄嗤笑出聲,“是你還是淩睢?”
他現在人已然麻木了,即便是全世界的人都背離他而去,也不在乎了。
淩意忙解釋道:“不是我……你信我。”
慕玉玄卻突然握住他顫抖的手,道:“好,我信。”
少頃,他将手伸進懷裡,摸出了一個同心結,道:“這個你可還記得?”
淩意颔首,他當然記得,這是他從前親手編來送給他的。
隻見慕玉玄将之緊緊捏在手裡,分開顫顫巍巍的雙唇,道:“沒想到來給我送行的人竟然是你。”
他喟歎一聲,滿含歉意道:“然而這一生我覺得最對不住的人便是你……”
人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言也真,以前他對他句句是花言巧語,現在想想卻隻感悔恨,如今道一句真心的話,對方也不盡然會相信。
果然,下一刻淩意便轉過身去道:“即便是這樣,我也不會這麼輕易就原諒你!”
“你的情感錯付了淩意。”慕玉玄虛虛道。
他知道他對自己有情,他最初将他救到身邊就是想在對方心裡留一個位置,隻是他現在目的達到了,卻後悔了……
“若是下次再遇到像我這樣的人……就不要相信他了。”
淩意依舊不回頭。
他現在知道了後悔,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淩意恨慕玉玄,恨他既給了他希望,又給了他失望。
慕玉玄擡手似乎想要做些什麼,卻見淩意起身,如驚鴻般地從窗戶逃了出去。
他緩緩收回落空的手。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他在這期間不斷的尋好夢,可到底夢難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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