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發什麼瘋?”
慕九齡突然伸手撫摸上淩睢的臉頰,語氣溫柔得滲人,“……要不要賭賭看?”
這樣雌伏于人下的姿勢,又被其狎昵地摸着臉,淩睢咬咬牙,又想起了慕玉玄和淩意對他說過的話。
心裡堵得慌,一把拍開慕九齡的手“你松開我!”
他是生病了一張臉被病魔染的通紅,鼻子堵塞起來連說話都是啞的聲的。
慕九齡突然松手,拉下簾子。
淩睢卻仍是躺在床上瞪着他的身影。
他這是放過我了……?
慕九齡見一旁放着的藥,道:“起來把藥喝了。”
兩人正對着話,分毫未察覺到此刻他關在籠子的那四條蛇,已經悄然鑽了出來,發出嘶嘶的聲響,像是在搜尋獵物。
窗幔裡的淩睢分毫不領他的情,怒道:“陛下這是哪般?前些日子在雨中争執時,怎麼不見你這般關切,如今倒是擺出這幅憂心的模樣。”
“我不喝。”淩睢扭頭道。
“随你。”
話音落下,少頃,屋子内便靜了下來,淩睢甚至連慕九齡離開的聲音都未曾聽到。
他朝窗幔外瞥去,隐隐約約看見慕九齡像是還站在原地。
他這又是要做什麼?
淩睢撩開簾子,卻見慕九齡手裡捏着一條長長的蛇,不住地掙紮,他全身上下還有三條蛇,将其緊緊纏繞着,不将人勒死不會罷休。
蛇鋒利的牙齒嵌入他的虎口,左肩,小腿,将毒素也淬了進去,在他身上綻開了一朵朵詭谲的彼岸花。
“慕九齡!”淩睢奔上前去,一面去将纏繞在他身上的蛇,一條條扯下來,一面用力喊,“來人。”
王喜聞聲破門而入,見慕九齡躺在地上,神氣虛弱,嘴裡張合着像是要說些什。
他立即轉身吩咐門外的順安“傳太醫,傳太醫!”
淩睢将那四條蛇揉進了籠子裡,關上,他知道這下自己惹了禍,可是他不知道為何這四條蛇會咬慕九齡,而且是同時一起咬。
淩睢跌到慕九齡身邊,手忙腳亂撕身上的布料,纏在他手腕上,防止毒素蔓延。王喜将人扶住,瞧着他額頭冒着虛汗,整個人欲昏厥過去的狀态,第一次瞪着淩睢道:“即便淩公子和陛下發生了龃龉,與陛下置氣,也不應當用這等下作的法子來對付陛下啊。”
王喜瞧了瞧慕九齡身上的傷口,“四條蛇同時咬在一個人身上,這,這可如何是好。”
“不,我沒有,陛下……你信我。”說着,他便伸手去握住慕九齡垂落在身側的手。
淩睢見太醫還未到,顧不得别的,埋首便含住那傷口,幫他将毒素吸出來。
他轉頭啐了兩口毒素出來,又要繼續動作,慕九齡卻還有力氣迅速将手抽回。
像是并不領他的情一般,别過頭去,王喜卻反駁道:“上一次在莊子上陛下被蛇咬,淩公子說是偶然吧,可這次呢?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分明就是你有意操控這蛇來咬陛下!”
話音剛落,順安便帶着太醫院一群太醫趕了過來,幾人将慕九齡扶上了床榻,便要為他處理傷口。
淩睢跟上前去,想要拉住慕九齡的手,急切地問了些廢話,“九齡……你疼不疼。”
太醫道:“陛下這好端端的待在宮裡,怎麼會被蛇咬啊。”
慕九齡躺在床上已然昏厥過去。
幾個太醫同時用鹽水消過毒後,便要給慕九齡動刀剜去腐肉。
好在這些蛇有一條是無毒,另外兩條都是較輕的毒素,隻是阿雪……或許它的毒素相較别的要強些。
太醫轉身對王喜道:“勞煩公公将殿内一些無關緊要的人都帶出去,以免下官給陛下動刀的時候分了神。”
“是。”王喜不拿正眼瞧着淩睢,道,“淩公子,請吧。”
淩睢急步走過去,将自己的那一籠子蛇一道提了出來,一頭鑽進後院。
王喜跟了上去,卻聽淩睢語氣遽切道:“别跟着我!”
他找了個沒人的角落,還未打開籠子便瞧見了籠子上粘上了血迹,淩睢的聲音卡在喉嚨裡,見阿雪白花花的身子上爬滿了暗紅的鮮血,它躺在另外三條蛇中奄奄一息。
阿雪便是方才被慕九齡捏在手裡的那條。
他親眼瞧見它是如何在慕九齡的手裡掙紮、反抗、最後被其捏死的。
淩睢打開籠子,小心翼翼将之抱在懷裡。他是不公的,在這四條蛇中淩睢最疼的便是阿雪,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最先失去的也是它。
阿雪似乎是嗅到了淩睢的氣味,緩緩爬上了他的肩,在他的臉頰邊蹭了蹭,像是在告訴他别難過。阿雪陪伴他的時間最久,小時候每一次偷偷哭泣,與他作伴的都隻有它。
眼睜睜看着它死去淩睢怎麼舍得。
可是誰能救救它,誰又敢救它呢?它咬了人,它咬了皇帝。
“阿雪……”
淩睢始終不解,為何阿雪總是要攻擊慕九齡,可如今它就要死了,他也狠不下心來責怪它。
淩睢抽泣着擦掉臉上的眼淚,阿雪一直待在他的肩上,直到最後死去。
他捧着它冰涼的屍骨,道:“最後一次蛻皮,你還躺在我的掌心呢,怎麼現在就……”
晶子般的淚花顆顆滴落在阿雪的身上,它這一輩子身子都是涼的,卻唯有在這死去後,身子被淩睢的熱淚染上了些許溫度。
淩睢就地挖了坑,将它埋在裡面。
他把墳頭堆的高高的,像是一座小山,那是蒼山,是它誕生的地方,淩睢便是在蒼山腳下撿到的阿雪。
他給它起名叫阿雪,是因為它雪白的身子就像是蒼山雪,經年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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