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被淋濕了的酒旗迎風撲棱着,雷聲漫下,震得屋内的燭火都連連晃動。
慕九齡垂眸望着自己手中斷裂的祈福繩,微微歎了一聲。
鋪子裡的掌櫃從裡屋裡走出來,“繩子斷了就重新編一根新的,何必要将這斷了的接上呢?”
幽暗的燭火勾勒出慕九齡臉龐深邃的輪廓,他道:“掌櫃的隻管教我怎麼接上便是。”
掌櫃的蹙眉,“這東西斷了可真是不好接的勒,怎麼送給心上人後對方不但沒領情,反倒與你撕破臉?”
“哎年輕人總是糾纏在這些情情愛愛拉拉扯扯裡啊,這世間總要講求緣分的,兩個沒有的緣分的人何必強行拉扯在一起啊,即便拉着在一起那也是孽緣。”
慕九齡:“不,不是孽緣。”
掌櫃的望了他一眼,去取來了線,接着道:“人說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有的人明明有緣分,卻要遭到老天的強行分開,這一分開啊或許大半輩子或許一輩子便都再見不到了,這樣的才是最可惜的。”
慕九齡唇瓣緊抿,“不是老天要将其強行分開,而是.....他們的緣分已盡,不得不分開.....”
“哎,緣分這種事誰又說得準呢,這世上的人千千萬,無緣的人連相遇的機會都沒有,所以一旦遇到了有緣人就當好好珍惜,這位公子也當是那癡情的人,好好珍惜你當下所有的緣分吧,若是哪天散了就像你說的緣分到頭了,那也不必再去執着去糾結了。”
慕九齡隻笑了笑,便跟着掌櫃的學起了如何接斷了的繩子。
半響,門外候着的王喜急匆匆跑進來,在慕九齡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
慕九齡當下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将祈福繩揣進了衣襟裡,站起了身,王喜趕忙從一旁取來披風給他披上,徑直走了出去,留王喜打圓場。
“這是怎麼了?”掌櫃的正疑惑着。
王喜笑道:“今日便麻煩掌櫃了的,公子家中有要事要處理,得先移步,剩下的功夫等改明兒再來,這是點小錢掌櫃的先收着。”
說罷,未等對方回複,便更走了出去,匆匆上了馬車。
掌櫃的跟至門前,目送那輛馬車在疾風驟雨雨中奔馳而去。
暴雨驟降,卷着殘風,似鬼哭如狼嚎。
雨水沖刷着他滿身的狼藉,混着頸間的血落下,在淩睢的身上綻開了朵朵妖冶的紅花,他一步步引着侍衛退出了禦花園。
淩睢緊張得呼吸急促嗎,見侍衛又逼近了幾步,卻又将貼在脖子上的刀往裡摁了些,“别過來!”
侍衛們瞧見流出來耀眼而奪命的猩紅血液頓時都止住了腳步。
眼瞧着着将人引開了這段距離,淩意想來也應當脫離危險了,他放話道:“要麼放我走,要麼就一起死。”
後頭的侍衛看得着急,要沖上前去将淩睢拿下,卻被領頭的人擡手攔下。
他輕笑一聲,“你走吧。”
淩睢沒有再猶豫轉身便溜出了這些人的視線。
滾滾雨水傾注而下,他被雨水包裹着,困住了全身。
“老大,就這麼放他走,陛下怪罪下來,怎麼辦?”
“别急,讓他逃到别處,另外的人會發現他的,到時候放走他的人就不是我們了。”
淩睢的衣裳因為逃跑,變得破亂肮髒,活像是從亂葬崗裡爬出來的人,他這次一定要逃出皇宮,他不要再回到那陰暗的冷宮,做着籠子困獸。
他一定不要再回去,再被慕九齡玩弄于股掌。
腳踩着滿地冰冷,他隻顧着跑,何時腳下的鞋跑掉了也沒有發覺。
冰涼的雨水順着小腿蜿蜒而下,他跌跌撞撞跑到一處四下無人的地方,終于支持不住,呼吸混亂,放慢了腳步。
蓦地踩碎了地上的琉璃瓦,咯吱咯吱,鋒利的瓦片嵌入他的腳掌,他咬着牙,疼痛未傳來,人倒是先摔在了地上。
耳畔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定是方才那群侍衛追上來了。
跑!!!
淩睢強行起身,手掌卻又按進了另一塊碎掉的琉璃瓦上,濕滑的地面阻攔他起身,摔了個徹底,全身都貼在了地上,污水肆意鑽進進他的全身。
濕漉漉的發髻簌簌垂落,遮住了他半張蒼白的臉,雨水澆灌得他模糊了雙眼。
夜色撩人,夜雨鑽心,跟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團微微亮的燈火,撞破了漫漫暗夜。突然,一雙金線龍紋的皂靴穩步踩過水地,走進了他的視線。淩睢瞬間全身的血都凝固了,寒風拂過,那人的衣角掃過他顫抖的指尖,帶着熟悉的梅香。
淩睢一聞到那梅香就犯惡心。
一聲驚雷落下,心裡頓然咯噔。
他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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