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并非今日就有,它已在内心盤旋很久。面對何嶼,它顯得冒犯,突兀,不合時宜。但伊林在看到身邊男子眼下烏青的瞬間,這些所謂的自尊與掙紮都不再重要。如果她隻是一味藥劑,那麼就應該物盡其用。
“……什麼想法?”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試試接吻。”伊林很慶幸自己處于黑暗中,不用顧及對方會有何種反應、何種表情。“這是更深層次的身體接觸。”
長久的沉默之後,男子回答她。
“好。”
接下來,何嶼用另一隻手撫摸着她的頭發,再到額頭,太陽穴,顴骨,耳後,直至下颌。
他與她面對面側躺着。他擡起她的下颌。
他吻住她。
雙唇接觸的一瞬間,仿似并沒有什麼不同。他的唇很柔軟,很溫暖,然後是他的舌面,柔和狡猾的舔吻她,撬開她,侵入她。
伊林心甘情願,張開雙唇。她放他進來。
一開始,他緩慢而溫和的糾纏着她,像是随時都會停止。漸漸的,他的手離開她的下颌,拖住她的後腦,進行更深刻的入侵。舌面相接的每一個瞬間,都讓伊林無自覺的渾身顫抖。她壓抑着呻吟,盡最大努力配合着他。她完全敞開了自己,任他肆意妄為。
一吻結束,何嶼已經無法自控的貼近她。他的身體有了反應,而伊林覺得并無所謂——如果在這一刻,他對她有更進一步的舉動,她不會拒絕。
“……抱歉,我去沖澡。”
與身體的直白沖動完全相反,男子第一時間遠離她,快速起身去了浴室。伊林一個人留在床鋪裡,像個不被需要的人。
她很清楚,失望是不該有的情緒。但在這失望背後,又有一種臨近悲哀的希望:至少在身體層面,何嶼是無法抗拒她的。
水聲停止後,何嶼走出浴室。他花了很長時間平複身體的激動。他放慢走向床鋪的速度,因為他并沒有自信,能将身體的平靜維持多久。
他掀開羽絨被,躺在她身邊。她并沒有發出聲音。他聞到她頭發的清香,是與他一樣的雪松香氣。
他是多麼想親密的再度擁抱住她,想用手揉搓她烏黑濃密的頭發,想一路親吻她的額頭、眉心、鼻尖、雙唇。他想要脫去她的衣服,撫摸她的脖頸、肩膀、鎖骨、小腹……他好想與她進一步肌膚相親,想将自己揉搓進她的最深處。
他在床鋪邊沿處躺好,盡他所能遠離李伊林。
他強迫自己進入睡夢中。
李伊林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她的心陷入冷漠而尖銳的疼痛。她愛的男子,在與她的第一次親吻之後,選擇遠離她。
确認何嶼已進入深度睡眠後,她靠近他。她在内心說服自己必須這麼做。在不能陪伴他左右的新的一周,伊林需要讓何嶼得到更多的延長睡眠。
在隔着衣物貼近他之後,睡着的男子條件反射一般伸手擁住她。然後他動用全身的力量,将她緊緊扣在自己的懷抱中。
伊林無奈的笑。她再一次覺得自己看不透何嶼。他完全不回應自己的感情,但卻總是喜歡在見面時貼着伊林,對她傾訴,在分離時每天發她語音,與她分享自己經曆的瞬間。當他親吻她,他的身體欲望完全被喚醒,但在下一秒,他卻很快選擇遠離她……
也許何嶼與她一樣,同陷掙紮。李伊林掙紮在對何嶼的愛而不得,何嶼掙紮在對失眠症的無力掙脫。于他而言,李伊林就像一味絕症特效藥,他在害怕失去她的同時,無法阻擋深度上瘾。他很需要李伊林愛上自己,對他來說,這是最有效的安全保障。但他又無法将李伊林當成一個獨立個體産生感情——他對她已經畸形的形成了帶有身體與情感雙重要素的“藥物依賴”——他無法離開她,也無法剝除這些畸形的需索,真正愛上她。
誠如何嶼自己所說。“這場失眠症,已經逼着我把活生生的人當成工具。……無可救藥的人,其實是我自己。”
李伊林伸手回抱緊緊鎖住她的男子,她不由自主的歎息出聲。她對何嶼的所謂“愛”,就一定純粹嗎?她喜歡的是她幻想裡的明星何嶼,是她拯救了對方的得到感,是她明知何嶼為了留住自己無所不用其極的膨脹感,是她想要将對方救出深淵的責任感……
李伊林想要何嶼愛她,同時希望這份愛是純粹的。但人的感情本來就是複雜立體的,不可能隻存在一個象限。她自己都無法做到的“純粹”,又為什麼要以此去要求情感混亂的“病人”何嶼?
伊林在男子懷中找到舒适的位置,聽着他清淺規律的呼吸聲。
此時此刻,他已安然入眠。他的身體與大腦都正在得到應有的休息。這具身體中的每一個構成部位都在整體而細緻的工作着,在睡眠中清除冗餘。在太陽升起之後,他會以健康的狀态醒來,去面對他計劃完成的所有工作。
這些思緒讓伊林從緊繃的情感需索中解脫出來。她喜歡這樣去想象。她想看着自己愛的人健康、蓬勃,去獲得一切他理應獲得的生命體驗。
熟睡的何嶼稍稍松開手臂,卻又整個人翻身壓住她。伊林被壓得無法透氣,隻能稍稍從他身下逃出來。這種反抗讓睡着的人變得不安穩,伊林隻得握住他的手。
肌膚相親的瞬間,是一種相互給予的幸福感。她緩慢撫平他的修長手指,與他十指相扣。
像是終于得到了想要的安全感,何嶼整個人安靜下來。
伊林用另一隻手撫摸他的臉。這是屬于她的特權。
溫暖的感情充盈心間,如同置身溫暖的水。
像被何嶼感染一般,甜美的睡意來襲,伊林閉上眼睛,與他一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