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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上午伊林醒來,沒有見到何嶼。本想去片場給他看TVC成片,又被臨時線上會議拖住,是CMO想在李伊林在廣州期間完成更多臨時事項。會議結束,伊林不得不将航班改簽至晚飯之後,将成片線上發送給方華并告知她取消送機,收拾好行李再次去往東方文化酒店。
與場地方對接好新增高級珠寶的專機運送,伊林囑咐曉娜向保險團隊追加合同條款與安保升級。從酒店會議室走出,已經沒有晚餐時間,伊林直接趕往機場。連續的會議與談判讓李伊林精神疲累。她在送機的酒店專車裡睡過去。
到達機場,辦完行李托運與安檢,在候機時打開手機,除了一堆與外部對接的工作群更新,是何嶼發來微信。
「伊林,到上海了麼?」
「還沒。有臨時工作,改簽到晚上。半小時後登機」她回複他。
「我看了TVC,拍得很好。」
看到這條信息,伊林松了口氣。臨近官宣,所有繁忙事務裡,似乎隻有何嶼能讓她順心。
「太好了,本來很忐忑你會不喜歡」
「為什麼?」
「畢竟是條廣告片,有些地方看起來很假」
「我不覺得,你把我拍得很好看。」
伊林不自覺微笑起來。
「不是我拍的,是攝影師很會拍你」
「那我以後要多用他。」
伊林再度微笑。
「可以,他是你的迷弟」
這條信息之後,對方沒有立刻回複。伊林打開社交網站刷了一會兒何嶼的相關資訊,忽然之間,對方的信息再度傳來。
「伊林,昨晚謝謝你。」
這條信息讓伊林有些怔住。嘈雜的周圍環境忽然變得安靜,就像何嶼在耳邊低語。幹燥手指的觸摸,柔軟雙唇的厮磨,溫暖擁抱的親密……伊林控制不住的面頰發熱。
在她猶疑的時刻,何嶼的下一條信息傳過來。
「下一條要開拍了,到上海回複我。」
「好。你專心工作」
快速回複他後,伊林關閉微信。然後她戴上降噪耳機,打開古爾德歌單,再将手機扔進包裡。
她強迫自己陷入穩定的平靜。
半小時後,登機提示響起。伊林收拾好随身物品找到靠窗座位坐下。她不想再去看手機,取出随身攜帶的《卡拉馬佐夫兄弟》口袋書繼續閱讀。
“我愛人類,但是自己也覺得奇怪的是,我對全人類愛得越深,對單獨的人,也就是說,對一個個具體的人,就愛得越少。我在幻想中屢次産生為人類服務的熱望,也許真的會為了人類走上十字架,如果忽然有這個需要的話,然而經驗證明,我不能同任何一個人在一間屋裡住上兩天。他剛剛和我接近一點,他的個性就立即妨礙我的自愛,束縛我的自由。我會在一晝夜之間甚至恨起最好的人來:恨這人,因為吃飯太慢,恨那人,因為他傷風,不斷地擤鼻涕。他說,隻要人們稍微碰我一下,我就會成為他們的仇敵。然而事情常常是,我對個體的人恨得越深,那麼我對整個人類的愛就越見熾烈。”
在何嶼如同幻夢般出現之前,李伊林認為自己對“具體的人”早已免疫。從高中時,她就已清晰同齡男生對女性的看法。男性從他們的青少年期就已形成同盟,從不同角度将女性性化。女同學,女老師,都會成為他們的私下談資。大學時談的男朋友是難得的頭腦幹淨,但也敵不過長達四年的宿舍式集體生活。她曾僞裝自己隻是好奇,去問他男生宿舍的夜談會主題,結果絲毫不讓她意外。那些看似輕松無意的笑料中,充斥着對各年齡段女性的性化貶損。
工作之後,伊林進入看似“清高”的傳媒文化圈。她看見,那些看似意識先鋒、具有新聞理想的男性主編、主持人、領域專家、明星名人,在飯局上是如何将沉默的女性編輯、記者當成陪襯,又如何在不同飯局帶着毫不重樣的年輕女伴談笑風生。這群人擁有足夠的閱讀量與知識量,智商情商都不在話下。他們很喜歡在飯局上互相吹捧的同時,強調自己的客觀理性,以及想要改變現狀的初心。這些對彼此的尊重理解中,并不包含女性。自诩為先鋒、開放、平等的文化群體,它的金字塔尖,依舊被男性占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