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來勢洶洶,也不見小,瓢潑一樣下着,在地上濺起一圈又一圈皇冠似的水坑。
池躍一步一蹭跟在邢如柯身邊。
問邢如柯冒雨來接他感動不?
小池同學答,不敢動,真的不敢動。
邢如柯殺氣騰騰,池躍一臉緊張,兩人不像室友,倒像是綁.匪和被綁架的人。
他們就這樣一路沉默地走回了宿舍。
雨幕中隻有宿管阿姨的小屋還亮着奶黃的燈,氤氲開一片暖色。池躍似乎終于看見了幾分人氣,松了口氣。
他小心翼翼地戳戳邢如柯的肩:“邢小哥,謝謝你。”
邢如柯“嗯”了一聲:“你開門。”
“哈?”池躍沒明白。
“鑰匙,”邢如柯說,“我沒帶。”
池躍恍然大悟,立刻手忙腳亂地開始在兜裡摸鑰匙。
邢如柯舉着傘站在他身邊半天也沒見他摸明白,終于咬牙切齒道:“你要是連鑰匙也沒帶我就把你埋在這兒。”
這大概是邢小哥與他相識十二小時内說過的最長的話。
所幸池躍雖然沒看天氣預報,但絕不會做不帶鑰匙這種事,最後終于不負衆望地從書包的犄角旮旯裡把它翻了出來,将小邢同學謀害室友的計劃扼殺在搖籃裡。
兩人折騰了一路又爬了五樓,一身濕漉漉的不知是汗還是雨水。
邢如柯似乎心情變得極差無比,黑着臉把傘往門外一支就鑽進衛生間,沖了個涼才出來。
他的頭發本來就長,這會兒全濕了,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着水。
池躍見他就要這麼濕着頭發回床上,連忙拽住他的手:“你不吹頭發啊?”
邢如柯像被燙了一樣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生硬道:“我從來不吹。”
“不吹頭發就睡會頭疼的,”池躍說着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吹風機,“來我幫你吹吹。”
邢如柯的劉海垂在眼前,掃下一片陰影。他那雙有些鋒利的眼睛就藏在陰影下,看不分明。
兩人這樣僵持在原地許久,久到池躍以為他要來揍自己的時候,卻見小同學往桌邊一坐。
“那吹吧。”
話是這麼說,可池躍總覺得邢小哥像電影裡那種□□大佬,把刀往桌上一拍說這酷刑你是選三刀六洞還是老虎椅辣椒水啊?
池躍小弟不敢說話,顫抖着手把吹風機的插頭怼進桌下的插座裡,試了試風力,這才敢戰戰兢兢地一下一下地替邢如柯吹起頭發來。
邢如柯意外地安靜,沒有兇神惡煞地瞪他,也沒有不耐煩地讓他快點,反而很聽話地低着頭,任由池躍的爪子在他腦袋上造作。
邢小同學的頭發也很軟,跟他本人的脾氣格外不符。
池躍吹了一會兒膽子回來,和他說道:“今天謝謝你啊邢小哥。”
邢如柯似乎是哼了一聲:“下次他媽記得看天氣預報,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你。”
“是是是,以後把天氣預報吸煙入肺,”池躍笑着和他扯皮,“等天氣好了我請你吃飯啊邢小哥。”
“不吃。”
“吃嘛,請你吃海底撈,這個寓意很吉祥的啊,期末吃的話就是保佑老師多給幾分海底撈你一下......”
“你話好多,”邢如柯說,“趕快吹完了洗澡去别煩我。”
池躍不生氣:“馬上好馬上好。”
他的手指不時蹭過邢如柯的耳廓,起先沒注意,後來仔細一看才發現邢同學不知什麼時候耳朵尖紅了。
池躍不懂就問:“邢小哥,你耳朵怎麼紅啦?”
邢如柯沉默。
“是不舒服嗎?還是......”
“我熱的,行不行?”
邢如柯動作有些粗暴地搶過他手裡的吹風機:“趕快他媽去洗澡,我自己吹。”
池躍不知道為何突然被人下了逐客令,可看着他面帶煞氣的樣子覺得自己要是拒絕的話可能會死。
于是池躍從善如流地舉起手:“現在就去,哥我錯了别打我!”
外面人喊他池哥,宿舍裡他喊别人哥。
而且喊得毫無心理負擔。
邢如柯看着他竄進衛生間的背影,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眉眼間的鋒利似乎柔軟了些許,隐在窗外的雨聲中。
***
大一新生放縱了兩天,迎來了軍訓。
所謂軍訓,最快樂的莫過于大二大三大四的無良師兄師姐們。
他們一般會穿着短衣短褲短裙遮着太陽傘拿着雪糕順了操場外頭的跑道一圈圈散步。
名為散步,實為觀賞大一新生經曆他們曾經經曆過的痛。
忒不是人呐,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餘白同學說。
池躍從小到大就不願意吃苦,皺着一張臉站在操場上,聽着教官前後左右一通轉的指導,覺得自己像一塊在鐵闆上被熾烤的五花肉。
說起五花肉,他的思緒又飄回那天烤肉聚餐後邢如柯來接自己的時候。
雖然但是,邢同學看起來像個地痞流氓,可确實心腸好得很。
池躍正想着如何找個機會抓他一起吃頓飯,就聽教官的大嗓門在前面響起:“二排二列那個男生,别人都向左轉了怎麼就你立定不動?”
他吓了一跳,點了下人頭,發現自己就是那個立定不動的二排二列。
真巧啊。
“這都能走神?”教官從前面伸出手來給了他帽子一下,“出來單獨站着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