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這一整天,蘇鹽都有種割裂感。
大腦被分成兩半,一半高速旋轉處理各種工作事務,另一半則緊鑼密鼓地預演着明天可能會發生的各種場景。
晚上去總部參加韓營組織的部門會。
會議結束,韓營先走一步,剩下經理們在會議室裡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商量晚上去哪兒吃烤肉。
蘇鹽把筆電裝進帆布包裡,甕聲甕氣地說:“我還有事,你們去吧。”
她吃了藥,症狀減輕了不少,但還是有些鼻塞和咳嗽。
熊沐佳瞥來一眼,笑說:“什麼事啊?和男人約會?”
“沒有。”不知為什麼,蘇鹽說這話有點心虛。
她收拾兩個包,和大家打了聲招呼,就走出了會議室。
老于單手提溜着電腦包跟在她後面,“走啊,不吃烤肉,請你吃海鮮大餐。”
“大哥,你看我現在像是能嘗出海鮮味的人嗎?”
蘇鹽回頭,對他指了下自己。
老于手欠,用一根手指勾住她肩上餃子包的背帶,“你嘗不出來,不妨礙我可以啊!”
蘇鹽本就沒多少力氣,被他這麼一拽,差點往後退了一步。
她有氣無力地說:“行行好,我現在很虛弱。”
“有嗎?”老于把臉湊近觀察。
蘇鹽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地腦袋往後仰。
緊接着她看見老于臉色一變,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聽見身後有道冷肅的男聲響起:“于盛恩、蘇鹽,這段時間工作還順利?”
蘇鹽頭皮瞬間發麻,轉過身,朝來人拘謹地笑了下,“還行,肖總。”
于盛恩一改剛才的小學雞做派,站得規規矩矩,也是蘇鹽這話。
肖複遇似乎剛下飛機就來了總部,不似從前一貫的西服裝扮,身上一件藏藍色長袖polo衫搭配卡其色休閑褲,polo衫左邊胸口上印着美諾的logo,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上位者的氣派。
“這周述職名單你也在。”肖複遇看向蘇鹽,語氣并不苛責,很平淡的一句,蘇鹽卻如遭泰山壓頂。
她硬着頭皮回道:“大意了。以後争取每個季度述職次數不超過三次。”
“對自己要求可以再高點。”肖複遇說。
蘇鹽:“……”
手機響,肖複遇垂眸看一眼,對他們微颔了下首,便轉身往老總辦公室去了。
蘇鹽和老于在後面齊齊說了聲:“肖總再見。”
兩人驚魂甫定,快步竄進電梯間。
他們同時得出結論,以後隻要來總部開會,就須得小心做事、謹慎做人。
一邊說着,蘇鹽才發現電梯已經到了地下層,她打算返回一樓,老于卻說:“整那麼麻煩和見外呢,都說了請你吃飯。”
“先不吃,我要去趟商場。”蘇鹽說。
老于就問:“買什麼?吃完之後我陪你去呗。”
老于使壞,守着樓層鍵不讓蘇鹽按,蘇鹽不想被老于帶得也逐漸幼齒化,于是幹脆走出電梯間。
她說:“我買衣服,不用你陪。”
老于聞言,慢動作轉頭看向蘇鹽,“撿錢啦?鐵公雞終于肯拔毛給自己整身新裝備了!”
蘇鹽無言,回怼道:“總好過你這個月光族。”
老于誇張地聳動雙肩呵呵笑。
本來請吃飯的想法還沒那麼強烈,一聽說蘇鹽破天荒地要給自己買衣服,他就來勁,無論怎麼樣,就是跟定了蘇鹽。
他拿出上周日蘇鹽的口頭承諾說事:“欠我一頓飯認不認?今晚該你請。不然我就在大區群裡讓領導同事們評評理。”
蘇鹽算是服了,她舉雙手投降,“請吃飯可以。吃完麻煩你快點回家。”
“早說啊,要你回請一頓費老勁了!”老于立刻解鎖手機屏,導航帶蘇鹽去了家主做廣式粥的餐館。
蘇鹽還在病中,一碗清甜軟糯的山藥青菜粥配上一碟腌黃瓜,正合胃口。
飯後,老于一副好人做到底的慷慨表情:“你上輩子得做多少善事,這輩子才能遇見我啊?走,想去哪家商場,我送你!”
蘇鹽就算再好脾氣,聽見這話,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看智障的表情。
老于:“真不要我送?别不好意思啊。”
蘇鹽懶得再費口舌,腳步一擡,直接穿過了人行天橋。
老于要去開車,自然沒法再跟着她。
過了天橋,她打開手機地圖,發現曾在網上刷到過的一家名為“野·橋”的買手集合店居然就在附近。
她看了下步行距離,不算遠,于是跟着導航找了過去。
可看見“野·橋”的店獨門獨戶,是一幢離繁華街區不遠的哥特式風格的三層洋樓時,蘇鹽直覺裡面的東西必然不是她能承受的消費水平。
但抱着“來都來了,長長見識也好”的心态,她還是推開了挂着風鈴的玻璃門。
裡面布置得很有藝術氛圍,分為女裝區、男裝區、配飾區、鞋帽區等等。
不見舌顫蓮花的銷售人員,顧客三三兩兩,在舒緩的爵士樂中自由選購。
蘇鹽松了一口氣,她這種windowshopping的人,最怕和導購面對面,隻看不買多尴尬。
她放慢腳步,帶着欣賞的眼光慢慢走到了女裝禮服區。
琉璃燈照下,各種剪裁、不同設計的禮服像是一個個風采不一的女郎,争相綻開笑靥。幾乎是第一眼,蘇鹽就注意到了那件單獨穿在模特身上、被罩在玻璃櫃中的松石綠長裙。
裙子是不對稱斜肩、抹胸設計,高收腰、裙擺自左側大腿中部開衩,裙尾墜地。
大概是真絲類面類制成,如水般流瀉,泛着瑩瑩微光。
蘇鹽看得專注,忽然聽見身後有人笑問:“要試穿嗎?”
她轉過頭,看見一個留着超短發、穿彩色真皮吊帶裙搭網眼襪和過膝長靴的漂亮女人。
蘇鹽眨了眨眼,過了兩秒才腼腆笑了下,她說:“謝謝,不用。”
顧琳歪頭盯着她看,“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是嗎?我沒有印象了。”蘇鹽被她看得不自在,又笑了笑,轉身往旁邊的配飾區走了。
顧琳嚼着口香糖,目光追随蘇鹽的背影,過了會才豁然開朗地兩手一拍。
“霍東衍不在?”聞迦汀從後門進來,見顧琳站這兒發呆,走來随口一問。
“在吧,要麼地下室酒窖,要麼三樓休息室。”顧琳回頭見是他,立即分享道,“還記得那天在沈市清吧那天,我和霍東衍打視頻來着,在他手機裡看見的那個清純小姐姐?”
聞迦汀根本沒去回憶,敷衍地“嗯”了一聲。
直到他聽見顧琳說,“那天她在餐館裡是和男朋友一起的吧?坐她對面,長挺高人挺端正那個。”
聞迦汀才想起那天在顧琳手機屏幕上看見的畫面,他淡淡挑來目光,“像情侶嗎?”
“感覺挺像,說不準。”顧琳聳聳肩。
她又說想請蘇鹽當平拍模特,店裡正好缺她這個風格的。
聞迦汀知道顧琳正在籌備線上店,但費解怎麼會突然想到請蘇鹽。
他不動聲色,并未提及蘇鹽的名字,隻問:“好好的怎麼聊到她了?”
“剛才小姐姐來店裡看衣服,我碰到了啊。”顧琳在腦子裡天馬行空地想着怎麼給蘇鹽做妝造,象征性地擡手朝旁邊區域指了下。
聞迦汀轉頭掃了眼配飾區,隻兩個打扮入時的年輕女人正在展示櫃前試戴項鍊,其中一個女人察覺到他的目光,臉上頓時出現驚豔之色。
女人悄悄推了同伴一下,兩人交頭接耳的同時,一再拿餘光偷窺這側的聞迦汀。
看樣子那個女人被同伴慫恿着,是想過來搭讪,但又被聞迦汀周身那股不冷不淡的疏離氣質給逼退了。
聞迦汀沒搜尋到預想中的身影,便收回了目光。
霍東衍正好發來微信,說他在酒窖裡開了一瓶好東西,聞迦汀瞥一眼手機,轉身就往地下室的方向去。
但沒走幾步,他腳步一頓,回頭似是随口問起:“她看的哪件?”
顧琳“啊”了一聲,“你說那個清純小姐姐?這件。”
聞迦汀順着顧琳手指的方向,看見玻璃展示櫃裡那件松石綠流光拽地長裙。
裙子很美,但他想不出一周六天穿慣西裝白襯衫的蘇鹽,換上它會是什麼樣子,以及什麼場合穿。
——見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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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鹽從“野·橋”出來後,去了最近的一家商場。
她在導購天花亂墜的吹捧和營銷中努力保持清醒,購得一條連衣裙後,為了防止錢包失守,火速拎着購物袋回了公寓。
因為心裡想着事,所以第二天醒得比平時要早些。
蘇鹽絲毫沒有賴床,起來後先把飯團伺候好了,然後洗漱換了衣服,去公寓後門對面街鋪的早餐店。
又過了一晚上,感冒症狀如抽絲般,又輕了一些。她的胃口也跟着好了些。
于是點了碗豆腐腦、兩個海菜包子、一個茶葉蛋。
隻是豆腐腦沒敢加辣椒油,對嗜辣如命的蘇鹽來說始終少了點味道。
吃完早餐,她在旁邊的烘焙店買了一個堅果歐包,讓老闆幫忙切好了裝起來,她拎着慢悠悠地走回公寓。
在一樓等電梯時遇見常老師和李叔提着兩大袋新鮮食材,從門外風塵仆仆地走來。
“你們好早。”蘇鹽笑着打招呼。
“趕早市去了,不早點不行。去晚了,東西就是被人挑剩下的了。”常老師從大包小包裡找出裝麻花的食品袋,抻開了非要讓蘇鹽嘗嘗。
蘇鹽抵不住常老師的熱情,于是從裡面拿了一個放進自己裝歐包的牛皮紙袋裡。
幾人一同走進電梯,常老師問蘇鹽:“中午做飯嗎?今天小荷也休息,我買了隻大骨雞,想做你之前做過的那道辣子雞丁,你要是做飯的話,在旁邊指導指導。”
蘇鹽一下心虛起來,她說:“今天有事要出去,不做飯。待會兒我把步驟編輯好了,微信發給您。”
“那也行。”常老師笑了。
蘇鹽回到房間,當即拿出手機認真編輯辣子雞丁的做法步驟、每步所需佐料種類和數量,檢查兩邊确認無誤後發給常老師。
因為起得早,一上午的時間很長。蘇鹽把屋子打掃一遍之後,坐在書桌前打開那本還沒看完的管理類書籍。
其實不怎麼能看得進去,字都進入眼簾裡了,意思卻要反應一下才能明白。
她知道這樣不好,卻無法抑制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強烈的心猿意馬。
終于捱到十一點半,蘇鹽幾次查看手機,始終沒有那人的來電或者信息。
她指尖偶爾點一下屏幕,通訊錄頁面聞醫生三個字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十二點過,蘇鹽将攤開的書扣放在桌上,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方懸空停住。
打電話問問?
還是發短信?
她拿不定主意,懸空的右手一下耷拉下來,後腰也跟着一下靠在了椅背上。
興許他忘了。
又或許,約吃飯隻是說說而已。
蘇鹽給自己兩分鐘來消化這件事,兩分鐘之後,她打開手機聽歌軟件,點進主頁推薦的“活力值100%|歡樂節奏拯救你的不開心”歌單,随機播放。
在一首布滿鼓點的歡樂歌曲中,她又切到外賣軟件,認真地為自己的五髒廟挑選貢品。
她根本不給自己留空閑時間去想聞迦汀為什麼爽約,等待外賣送來期間,把飯團的貓砂盆用消毒液清洗、晾幹,把本就整齊的床鋪又捋了一遍……
一通操作加速體能消耗,又加上外賣送到時差不多快一點半,早過了午餐時間,蘇鹽發揮飯掃光精神,一個人窩在沙發裡也吃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