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午餐,聞迦汀由“意·味”将車開去瀾山公寓。
路上的車并不多,但由于正值年關積雪清理不及時,車子行進得很慢。
到公寓樓下時,已近下午四點。
聞迦汀并未像往常那樣将車開進公寓樓後面的露天停車場,而是打着雙閃臨停在正門前的主道邊。
知道他很快就要走,不會上樓,蘇鹽在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
“打算什麼時候回醫院?”聞迦汀問。
蘇鹽說:“八點前,趕在護士查房之前回去。”
聞迦汀輕點頭,“過會我來接你。晚飯是沒辦法一起了,我得去趟霍東衍那裡。”
“你忙的話,不用來接。我自己打車過去。”蘇鹽說。
聞言,聞迦汀從儲物盒裡拿煙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挑眼笑看蘇鹽,“這是趕我走呢還是不想我再來了?”
蘇鹽努了下嘴,嘟囔道:“哪有。”
聞迦汀就說:“其實也沒那麼趕,上去喝杯茶的時間還是有的。”
蘇鹽沒控制好表情,微微睜大眼睛看着聞迦汀。
聞迦汀輕笑出聲,“我有那麼吓人?”
他從煙盒裡抖出一支煙送到唇邊,含糊道:“逗你的,上去吧。”
“……嗯。”
蘇鹽拎着包下了車,撩起門口擋風棉的時候不知怎麼回頭看了眼,車窗白蒙蒙一片,車裡的人雲遮霧罩,她隻能看見一個垂首點煙的寂寥輪廓。
回到樓上房間,飯團還和昨天一樣用貓語對着蘇鹽一頓數落教育。
末了,數落累了,湊過來聞聞蘇鹽身上在醫院沾染的消毒水味道,往後退幾步,嫌棄的表情不要太明顯。
“知道了,現在就去洗澡換衣服。就你事多。”蘇鹽伸手在她圓潤的貓腦袋上揉了揉。
洗完澡之後,她将衣服丢進洗衣機,并将昨晚常老師拎到醫院的保溫壺仔細清洗幹淨。
蘇鹽發微信給常老師,誇她送來的海鮮粥特别好喝,并說已經将保溫壺放在了公寓五樓李荷租用的那個櫃子裡。
蘇鹽将保溫壺送下去,順道在一樓的便利店買了兩隻牛角包和一罐八寶粥做晚餐。
常老師回複微信問她好點了沒,又帶着歉意說今明兩天騰不出空,不能去醫院看她。
蘇鹽趕緊打字回複:我已經好了,您安心過年!【龇牙憨笑】
她想到昨晚常老師提到給新沂一家找房子的事,又跟一條:新沂家租房的事我記着,您放心。
簡單吃完晚餐,蘇鹽窩在沙發上刷了會兒手機。朋友圈裡基本都在曬過年回家的照片,也有少數像她一樣不回家過年的,要麼曬旅遊照,要麼曬出租屋囤積泡面的搞怪照,個中酸甜隻有當事人明了。
她翻到蘇有霜今天發的動态,九宮格大掃除貼春聯的照片,爺爺奶奶、趙瓊和蘇林的身影都在其中。蘇鹽一張張慢慢看過去,随後在這條動态下點了個贊。
蘇有霜像是守在屏幕前,立即給蘇鹽發來信息:二姐,你在幹什麼?我今天沒去擺攤,在家裡大掃除,還在廚房裡當小工幫媽洗切、加柴火。哼,這些活以前都是我們一起幹,今年隻能我獨自承擔【噘嘴】【委屈】
-辛苦你了【摸摸頭】
蘇鹽轉了一筆款過去,備注是“新年紅包”。
本來是打算明晚除夕夜再轉的,但蘇有霜都這麼“委屈了”,她索性提前揭曉驚喜。
-我敲!!!二姐你好好!抱緊金大腿,跟着二姐有肉吃!!!
蘇有霜秒點收款,并且毫不吝惜地對蘇鹽發起了一波沒有下限的贊美。
蘇鹽回了個“灑灑水”的表情包。
她過年沒給自己買東西,卻給家裡每個人都轉了一筆錢,連飯團都有一箱貓罐頭。
倒不是願意當包子故意苛對自己,是她從小到大養成的生活習慣使然,在衣食住行都得到基本滿足的前提下,實在想不出需要額外添置什麼。
晚上六點半,蘇鹽收到聞迦汀的微信,說車子還有十來分鐘到公寓樓下。
蘇鹽回了個“OK”的手勢。
再次囑咐飯團幾句,穿好羽絨服卡着點下樓。
銀色奔馳已經等在了公寓樓前。
蘇鹽踩着松軟的積雪走過去,拉開副駕車門,看見坐在駕駛座上的陌生面孔,動作随之一頓。
“您好,我是代駕。”司機主動表明身份,朝蘇鹽點了下頭。
蘇鹽反應過來,循着一股淡淡的酒氣下意識轉頭看向後座,昏聩光線中,聞迦汀衣着單薄倚着座椅,他閉着眼睛,左手撐着額角抵在窗框上,面色沉靜,呼吸均勻,似是睡着了。
蘇鹽猶豫一瞬,扣上副駕車門,移至後座車廂中。
雖然她盡可能地放輕音量,但聞迦汀還是被車門開合的聲音吵醒了。
他左手仍舊撐着額角,睜開一條眼縫,沒特意轉過臉來看蘇鹽,出聲時嗓音一種被上好酒液浸潤過的顆粒感:“幾點了?”
蘇鹽說:“還早,沒到七點。”
聞迦汀輕按着額角,在昏暗中淺淺勾了下唇角,說:“但願不會害你遲到。”
蘇鹽倒不在意這個,醫院又不是學校,就算遲到也沒有宵禁。
她問:“你不舒服嗎?”
“有點,蘇總有法子能解?”
“哪裡不舒服?頭痛嗎?”蘇鹽脫口問出,聲音很輕,語氣卻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急切。
外面的霓虹招牌燈恰好透過車窗照進來,聞迦汀側頭看向蘇鹽,一雙桃花眼染上斑斓笑意。
“這麼緊張我?”
蘇鹽同他四目相對,像是被燙到了一樣。
她移開視線,自說自話道:“算了,你才是醫生。”
耳邊炸開一道清冽笑聲,聞迦汀忽然伸開右臂,手掌從蘇鹽的後背與座椅之間橫穿而過,在蘇鹽還未反應過來之前,扣住她的側腰,往自己身側一帶,蘇鹽便毫無預兆地肩膀挨着他的胸膛。
兩人之間本就不遠的距離一下緊縮至零。
“又不管我了?”
低啞的嗓音在頭頂上方響起,似一張具有魔力的網兜頭将蘇鹽縛住。
她坐姿有點偏,整個上身幾乎有一半的重量是壓在聞迦汀身上的,甚至發頂似有若無地抵着聞迦汀的下颌,左邊臉頰因為車子行進而一下又一下地在他毛衣前襟上輕擦着。
車裡那股清淡的香氣與聞迦汀身上的酒味交織,從蘇鹽裸|露在外的每一個毛細血管鑽進去,她感覺到血液在慢慢升溫,心跳失常。
“……沒有。”
蘇鹽聲音很輕,因為前排還有一個陌生代駕,幾乎是耳語的音量。
“嗯。”聞迦汀笑笑,似閑聊一般問道,“明天什麼安排?”
“明天上午辦出院,中午之前回公寓。”蘇鹽說。
“然後呢?”
“然後?”蘇鹽有些茫然,悄悄調整了些姿勢,将壓在聞迦汀身上的重量移向身後的座椅。
聞迦汀右手仍舊松松環着蘇鹽,姿态并不狎昵,因為他臉上淡然的笑意反倒有種賞心悅目的掌控感。
“年夜飯在哪吃,跟誰吃,都安排好了?”他玩笑道,“不然跟我去南山好了,讓舒阿姨多加雙筷子的事。”
“唔。”蘇鹽搖頭。
她不想給人孤苦的印象,特别在聞迦汀面前,于是語氣刻意輕快起來:“訂了餐廳,兩個人一起。”
說着還擡手比劃了下,豎起的蔥白食指和中指像數字“二”又像“耶”。
聞迦汀挑眉,“兩個人?”
蘇鹽一頓,餘光悄悄瞥向身側男人的臉。
想起聞迦汀故意誤導她将舒阿姨想成是和他同居的暧昧異性,一時也故意言語模糊地“嗯”了一聲。
“膽子倒挺大。”
聞迦汀一笑置之,顯然沒将蘇鹽的話當真。
蘇鹽也無聲彎了彎唇。
話題到這裡就結束了,兩人都沒再說話。
車子在靜默中将蘇鹽送回醫院。
她拎了包推開車門,聞迦汀一直擱在她腰後的右臂也順勢收了回去。
“聞醫生新年快樂,明年見。”蘇鹽合上車門之前彎腰對車内的人笑着說了一句。
然後踩着積雪快步走向住院部大門,掀開擋風棉的時候疑心怎麼沒有聽見輪胎軋過雪粒子的聲音,于是轉頭去看。
昏黃路燈下,銀色奔馳竟然還沒離去,許是注意到蘇鹽的動作,挨着她這側的車窗也降了下來,聞迦汀夾着一支剛點燃的香煙偏頭看向她,清寂面孔被海霧似的流動煙雲遮擋,始終看不真切。
唯有那雙眼,似笑非笑,深邃迷離,天生讓人誤解的深情。
蘇鹽頓了頓,側身走進去,擋風棉在身後“噼啪”攪打着落下。
隔天上午,蘇鹽輸完兩小袋消炎藥就辦了出院手續,回公寓。
雪沒下了,鎏金似的陽光穿破雲層普照大地,蘇鹽站在窗邊看見公寓對面的一排矮房子,屋頂上的積雪一點點融化,現出黑色的瓦頂。
“喵——嗚!”飯團用腦袋頂了蘇鹽的手背一下,蘇鹽不妨,差點連鎖反應碰掉手邊的花瓶。
她回公寓之前去了趟超市,除了新鮮食材和少許零食以外,還買了一隻打折的玻璃花瓶和一把淡綠和淡橘色混搭的不知名花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