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顧琳就好。”顧琳熱情地擺擺手,兩隻金色大圈耳環也随着她的動作左右蕩漾,“回見~”
蘇鹽笑着點了下頭,等到顧琳走過拐角,她才抿着唇疑神疑鬼地把一側耳朵貼上房門,沒聽見裡面有動靜,又估算了下來回用去的時間,料想聞迦汀應該不會這麼快回來,于是把心提到嗓子眼用房卡開了門。
“……聞醫生?”
蘇鹽半張臉從門縫往裡瞧,停頓幾秒,沒聽見回應,她側身閃進去,徑直奔進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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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琳剝了一塊口香糖一邊嚼着,一邊踩着十多厘米的細跟長筒靴款搖推門走進棋牌室。
守在門口的服務生詢問是否有預約,顧琳笑着說找人。
她從旁邊餐車上取了一隻香槟杯,湊在鼻尖輕晃幾下,随即往裡頭的包廂走去。
包廂門虛掩,有嬌俏女聲漏出來,那女聲左一個“聞公子”右一個“霍先生”,喊得人骨頭都酥了。
顧琳呵呵一笑,面不改色地擡腳把門踢開些,“隻有公主沒有少爺?去,把你們這兒皮相最好的年輕小哥叫進來,小費包的!”
穿修身旗袍的棋牌小妹坐在牌桌邊有點懵,她笑容僵在臉上,小心看看左右兩側的聞迦汀和霍東衍,再看看翹腿坐在正對面的顧琳,一時分不清她是誰的女伴,隻能賠笑道:“小姐您說笑了,我們是正規經營,沒有公主少爺一說。”
“我說你不正規了嗎?”顧琳眯起眼眸,轉頭沖霍東衍道,“你來得比我早,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來,你說她正不正規。”
霍東衍闆着一張臉還沒說什麼,棋牌室裡忽地響起一道極輕的笑聲。
聞迦汀擺弄着面前的骨牌,食指一彈,一張二條翻倒在綠色絨布桌上,而後他随意從抽屜裡取出幾塊籌碼放在棋牌小妹面前,笑說:“謝謝你的服務,不過為了避免被誤傷,請你先回避一下。”
棋牌小妹将那幾塊頂過半月工資的籌碼抓在手裡,心裡喜不自勝又不免遺憾,要是能再多待會說不定能撈得更多。
雖說這家民宿屬于高檔消費,來往的客人非富即貴,但不是每個客人都像這位這樣出手大方。
再說就憑他這張臉,就算不大方,她也願意免費陪着多玩會。
“叩叩!”
顧琳屈指敲了兩下桌面,畫着煙熏妝的雙眼已經快将白眼翻到天花闆。
棋牌小妹趕緊起身,對着幾人微一躬身,出去時還不忘将門關上。
“啪”的一下,棋牌小妹前腳剛走,霍東衍就将面前的骨牌一推,他靠着椅背,滿臉寫着“沒意思”。
顧琳也不是吃素的,她把手裡的香槟杯往桌上一放,也不知是故意還是不小心,杯腳正正壓在霍東衍右手小拇指上。
她說:“怪我壞了你的好事呗?”
霍東衍“嘶”了一聲,抽出被壓的手,誰知香槟杯失去平衡,一下翻墜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霍東衍!半天不見長本事了,學會摔東西了!”顧琳冷笑一聲,兩手環胸,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架勢。
“……”
霍東衍大腦空白一瞬,他和顧琳吵吵鬧鬧這麼多年,還是沒能習慣她倒打一耙和天馬行空的慣性思維。
他下意識就擡眼去看對面的聞迦汀。
聞迦汀輕“啧”一聲,關鍵時候選擇明哲保身,“你倆的事,你們自己說清楚。”
顧琳打了個響指,一邊吵着架,還有心情轉頭和聞迦汀說:“晚上請你喝酒。”
聞迦汀笑着起身,“不了,有約了。”
“真的假的?”顧琳顯然不信,視線追随聞迦汀的背影。
“哒!”
聞迦汀一邊往門邊走去,一邊從口袋裡拿出煙盒,不小心帶出一張卡片。
顧琳眼尖,立刻認出那是半山聽雪的房卡,于是玩笑道:“住幾号房?晚點我和霍東衍過來蹭一張床……”
“一張哪夠。别小巧了你們的戰鬥力。”
聞迦汀怕再待下去影響他們發揮,探身撿起掉落在地的房卡,徑自開門出去。
“10……多少來着?”
顧琳覺得那房卡上印着的房間号有點眼熟,但其實并沒有完全看清,于是去問身側人。
一轉頭,看見霍東衍還是闆着臉一副油鹽不進的死樣子,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霍東衍你什麼意思?這麼看我幹什麼?要打要分你給句痛快話!”
“……”
所以他到底做了什麼?
霍東衍嘴唇動了動,想辯解一句“我沒這麼想”,但過往吵架片段在腦中飛閃而過,為了防止事态升級,他心如死灰地選擇了承受和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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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鹽接到聞迦汀的電話時,她剛把進來幫忙打掃客廳地闆的服務生送走。
“喂?”她靸着新換上的軟底拖鞋走到牆邊,按下上面的燈光開關,調試着室内的光線。
六點過,天已經完全黑了,因為遠離市區,沒了城市照明,窗外的天色顯得更加寂靜也更接近灰藍。
蘇鹽開了客廳天花闆外圍一圈的散射燈以及沙發邊的落地燈,色調暖融,和落地窗外的雪中溫泉形成對比。
“餓沒餓?”聞迦汀的聲音從聽筒那側傳來,他說,“我回房間接你?”
蘇鹽“唔”了一聲,問說:“可以讓服務生把餐點送到房間裡來嗎?……我有點不想動。”
“這就累着了?”聞迦汀輕笑着調侃她。
蘇鹽貼着手機的耳朵尖蓦地一燙,到底是沒沉住氣,她回道:“聞長老守身如玉,全身而退,我有什麼好累的。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聽筒裡,男人的悶笑聲似那日海城初雪恍然在耳邊炸開的煙火,絢爛是他,而綻放的代價,這份寂寥隻有蘇鹽知曉。
她抿着唇,後悔把話說得這麼直白,好像她多觊觎他似的。
兩人隔着手機講話,但聞迦汀像是知道蘇鹽抛出這個話題之後會羞惱似的,他适時止住了笑,輕聲說:“想吃什麼,我讓餐廳送過來。”
見他轉換話題這麼自然,蘇鹽着實松了一口氣,她側坐在沙發扶手上,兩隻小腿懸空輕晃幾下,說:“你點吧,我不挑食。”
話音剛落下,房間門鎖“滴答”一聲,蘇鹽轉過視線,就看見聞迦汀長身玉立,推門走了進來。
蘇鹽同他目光輕輕一碰,耳朵尖尖的溫度還未完全散去,于是借着挂斷通話的動作移開了視線。
聞迦汀倒是神态如常,他走到沙發邊坐下,左手越過扶手搭在蘇鹽膝蓋往上一點的位置,指尖隔着單薄的牛仔褲面料輕擊兩下。
蘇鹽便偏轉臉去看他。
扶手的高度彌補了身高差,蘇鹽的視線甚至比他還要高一些。
她甚少有機會這樣俯視他,心裡覺得新奇,越發認真地端詳,不放過他臉上的每一個得益于女娲偏愛的細節。
聞迦汀大大方方由着她看,還明知故問:“看什麼?”
蘇鹽不讓他得逞,故意說:“看你右邊鼻翼上的這顆痣。”
“有什麼說法嗎?”聞迦汀問。
“以前看過一本關于面相的書,痣如果長在這個位置,嗯,特别是男性,大概率表明這人——”
“怎麼?”
蘇鹽本想說表明這人薄情寡淡遊戲人間,但話到嘴邊忽然就不忍了,就算是胡謅,她還是願意把好詞和祝語都給他。
“……十全祿旺,天壽臨命。”蘇鹽在腦中搜刮一通,還真翻出了兩個詞來。
聞迦汀一聽就笑了。
他半攬着蘇鹽,上半身也抵挨着蘇鹽後背,像是兩隻動物在交頸摩挲,過分日常也過分親昵了。
“可是我怎麼聽另一個大師說,這顆痣的寓意并不好。”聞迦汀搭在蘇鹽腿上的手掌精準捉住她的手,指間交握,動作輕柔像擺弄一件新得的玩具那樣。
蘇鹽沒問那個所謂的大師具體給的什麼判詞,立即就道:“招搖撞騙的‘大師’多了去了,我要是存心騙你,也可以說些寓意不好的詞,然後再告訴你隻需一封利是便可化解。”
說白了就是訛錢。
蘇鹽還是頭一回在聞迦汀面前表現得這麼言辭激烈愛憎分明,為的還是一個不知名“大師”說了幾句對他不好的話。
聞迦汀定神去看蘇鹽,一時沒有搭腔。
蘇鹽被他看得幾分莫名,回想自己剛才說的,不确定地問說:“我哪裡說錯了嗎?”
聞迦汀微一勾唇,眉眼間盡是讓人沉溺的縱容,“怎麼會。蘇總怎麼會有錯。要錯也是招搖撞騙的大師錯。”
他左手往上,小臂攬在蘇鹽腰間微一收力,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将人挪到了自己腿上抱着。
蘇鹽始料未及,驚呼一聲後條件反射地兩手攀着他的肩膀想站起來。
聞迦汀沒放人,輕笑着低聲誘哄道:“又不會吃了你。——要吃也是先吃飯。”
聽他這麼說,蘇鹽略顯僵直的身體慢慢放松了幾分,兩手仍舊放在他寬闊的雙肩上,掌心墊着他溫軟的襯衫面料,不由得也放輕了語調,柔聲問道:“你點餐了嗎?”
“……沒有。”聞迦汀笑了,聽不出有絲毫歉意和着急的那種。
蘇鹽就象征性地推了他一下,“現在點。”
“這麼着急?”聞迦汀倒打一耙。
蘇鹽“嗯”了一聲,沒點破某人不按時用餐就會心情不好的怪癖。
聞迦汀就抱着蘇鹽往前探身,同時空出一隻手來拿起桌上的座機聽筒,撥通了民宿餐廳的電話,在那頭禮貌問出需要點什麼菜品時,聞迦汀頓了一下,然後就把手裡的聽筒遞到了蘇鹽耳邊。
在得到蘇鹽一個明确的白眼後,他抱着懷裡的溫香暖玉又一次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