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就是五月一号，蘇鹽料到今晚要加班，就抽午休時間去逛花店。
正對着一盆紅豆杉和一盆紅掌舉棋不定，手機忽然響了。
以為是工作電話，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卻是蘇有霜。
蘇有霜聯系蘇鹽一般都用微信文字消息，甚少不打一聲招呼就直接撥電話的。
蘇鹽直覺出了什麼事，立即接通把手機送到耳側：“怎麼了？是爸媽還是爺爺奶奶出——”
“Surprise！周水子機場歡迎我！海城歡迎我！二姐你歡不歡迎我？”
蘇有霜歡快的聲音從聽筒裡溢出來，還伴随着機場廣播女音的航班播報。
蘇鹽一下愣住，“……你、來海城了？”
“對啊！哈哈，淩晨三點多的飛機，中途在濟南中轉了兩個多小時，不然我早就到了！”蘇有霜說，“二姐你還在上班是不是？沒關系！你發個定位給我，我過來找你！你放心，我不會影響你工作，我很乖，很安靜。”
人都到海城了，蘇鹽怎麼可能不去接。
她看了眼時間，離下午的樓盤區域會還有兩小時，于是就跟蘇有霜說：“你在機場等着，我馬上過來。”
蘇鹽匆匆就往門外走，花店老闆在後面喊住她，“小姐，這兩盆都不要嗎？品相這麼好，下回不一定有了！”
她回頭，掃一眼放在櫃台上的兩盆蔥郁植物，折回來，一邊點開手機掃付款碼，一邊說：“麻煩你包一下，都要了。”
開車去機場花了半小時，車子在路邊降速，隔着擋風玻璃就看見蘇有霜穿一件白色短袖連衣裙、戴一頂寬檐草帽站在3号出口處，一邊手臂穿過行李箱拉杆，兩隻手掌握着手機，看又忙又專注的架勢就知道是在打遊戲。
蘇鹽打着雙閃把車停在道邊，啪啪按了兩下喇叭，落下車窗沖着外面喊了好幾聲，蘇有霜才反應過來。
“二姐？！！！你買車啦！！”
蘇有霜一下跳起來，拖着行李箱也在地上蹦跶一下。
她圍着這輛出産年限超過十五年的老古董左看右看，快樂興奮的樣子仿佛這車價值千萬。
蘇鹽下來幫她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拉開副駕車門趕她上來，“走啦，這裡不能久停。”
“好哒！”蘇有霜搖頭晃腦地上了車。
蘇有霜是個話痨，再加上和蘇鹽很久沒見，她自從上了車嘴就沒停下過。
蘇鹽一邊聽她說，一邊開車，有時還要戴上藍牙耳機接聽幾個工作電話。
蘇鹽把車開到瀾山公寓樓下，把樓層卡交給蘇有霜，讓她自己上樓。
蘇有霜連連點頭，表示絕對聽從安排，讓蘇鹽放心工作。
蘇鹽幫她卸下行李箱，蘇有霜忽然指着後座地墊上的兩盆被做舊報紙包着的盆栽說：“這兩個我幫我拿上去吧。”
“不用。”迎着蘇有霜不解的目光，蘇鹽說，“這是給……客戶準備的。”
蘇有霜恍然大悟，拽着行李箱沖蘇鹽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臉，就差在馬路邊上熱情一舞歡送蘇鹽了。
蘇鹽将車開去售樓處，緊趕慢趕還是晚了幾分鐘。
大會議室裡黑壓壓地坐滿了東區的店東，會議室的門軸承不太靈光，蘇鹽推門進去發出沉悶的“吱吖”聲，引得好幾個坐得近的店東紛紛轉頭來看。
韓營正拿着話筒站在前面給店東們做動員，蘇鹽面不改色地放輕腳步走到後排給經理們預留出的空位。
以前也常來這裡開大區店東會，後排預留的位置總是七個，對應東區七個運營經理。今天卻隻有六個，唯獨少了蘇鹽那個。
老于不經意間瞟向蘇鹽，一邊站起來，一邊打手勢讓她過去坐。
蘇鹽站在空道上，中間還隔了熊沐佳和另一個男經理。蘇鹽嫌麻煩，已經搖頭拒絕了，熊沐佳忽然“哎呀”一聲，“你倆有完沒完，開着會呢，晃來晃去幹什麼。”
音量放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前面好幾排的人都聽到了，就連站在最前面的韓營也移眼看了他們這邊一下。
老于彎着腰已經快挪到空道上，蘇鹽側過身貼牆站，那個位置就那麼空着。
店東們散場之後，輪到經理們開會。
韓營坐在會議桌頂端的靠背椅上，開場第一句話居然是問：“之前定的東區内部規則，開會遲到是什麼懲罰？”
今天遲到的經理隻有蘇鹽，韓營這話指向性很明顯。
因此除了蘇鹽之外，其餘經理面面相觑，沉默幾秒，韓營點名老于：“于盛恩，你說。”
老于察覺到來者不善，收起平時的嬉笑面孔，回說：“好像……遲到十分鐘以内是罰款五十。”
“你們收入漲得比我都多，區區五十塊，還在乎嗎？”韓營說。
但實際上經理的薪資怎麼可能高過總監，韓營指的是蘇鹽賣出的桃源壹号以及裝修單。
這一下，大家都不說話了，而且表情各異。
蘇鹽抿了下唇，主動承認錯誤：“對不起韓總，我中午臨時有點事，以後會注意的。”
“什麼事啊？又是見客戶？”熊沐佳忽然來一句，故意拱火似的。
韓營冷冷看她一眼，她努了下嘴，飄眼看向别處。
“運營經理的主要職責是管理，不是親力親為跟客戶。如果那麼想簽單賺錢，随時給我發OA申請調職。”韓營沒明說這話針對誰，但在座的都聽出來這是在點蘇鹽。
蘇鹽看似面色平靜地翻開筆記本，其實握着簽字筆的手指尖發白。
五點多，熊沐佳張羅着給大家訂工作餐，蘇鹽也點開外賣APP給蘇有霜點了一份。
外賣員把東西送到公寓一樓，蘇鹽微信蘇有霜下去取。
蘇有霜拿到外賣之後還給蘇鹽返回一張比耶的合影，她文字問蘇鹽：二姐你吃了嗎？
蘇鹽拍了張工作餐給她。
蘇有霜：哇！看起來很美味~
連鎖快餐店的照燒雞腿飯，賣相看着不錯，吃起來隻能說無功無過，但蘇鹽對食物一向不挑，受從小的生活環境影響，除非差到難以下咽，否則對她來說都是美味。
于是她回：是很好吃。
蘇有霜：飯團還記得我诶，不枉費我大老遠從渝城給她扛來貓條【龇牙】
蘇鹽：别給她吃多了，最多一根。
蘇有霜：可是在她的撒嬌賣萌攻勢下，我已經給她喂了兩根了诶【不嘻嘻】
蘇鹽：……
蘇有霜随即發來一張和飯團貼臉合影，飯團蹲在沙發扶手上舔毛，一種吃飽喝足的滿足感。
蘇有霜：已經成功收買，剩下的明天再喂~~
蘇鹽：嗯。我今晚要加班，你困了就早點睡。
蘇有霜：去忙吧，我很OK！
叉掉對話框，趕緊将剩下的快涼掉的盒飯扒拉幹淨。旁邊熊沐佳笑看着她，“看你吃飯像看吃播，好香的樣子。”
“是嗎。”蘇鹽淡淡應一句，将桌面收拾幹淨。
“诶幫我扔一下。”熊沐佳的飯盒攤在面前，雞腿隻咬了一口，配菜和米飯也都沒怎麼動，上面橫七豎八扔了些用過的紙巾。
她讓蘇鹽幫她扔一下飯盒，卻完全沒有自己動手收拾一下再給蘇鹽的意思。
蘇鹽餘光掃了她一眼，裝沒聽見徑自出了會議室。
門闆合上之前，從裡面漏出熊沐佳的聲音：“收入比韓總都高就是不一樣……”
從售樓處出來已近晚上十點。
因為明天是休息日，因此其他幾個經理又在商量着要不要找個地方小酌一杯。蘇鹽走在前面，不似他們那樣閑庭信步，不一會兒就拉開了距離。
車子停在後面的商場裡，這會兒商場已經打烊，一樓的室内通道内，兩邊的店鋪全都閉了燈，蘇鹽穿行其中隻聽見自己的足音在空曠的空間裡忽左忽右地發出回聲。
光線很暗，玻璃櫥窗裡的模特穿着時裝一動不動地望向從外面經過的生人。
蘇鹽忽然想到小時候奶奶給她講的山野精怪的故事。
也是在同一時間，鼻尖嗅到尼古丁的味道，旁邊過道裡倏然伸來一隻男人的手掌，将她左臂一拽。
蘇鹽心髒停跳兩下，失聲驚叫，身體撞進那人的懷抱，口鼻也被那人捂住。
“噓。”磁性而含糊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那人一手擁着她，一手反手捂住她的嘴，兩手不空，點燃的香煙就那麼咬着，既要發出聲音安撫她，又怕煙頭傷着她，仰起頭，燎人的青白煙雲升起，他隻得眯起雙眼。
樣子應該狼狽才對，身影映在對面玻璃上卻張力十足。
蘇鹽悶頭撞在他胸膛上，又被他一手捂着，滿口滿鼻都是那股清冷的水生馥奇香和煙絲的味道。
她“唔唔”兩聲，示意他松手。
聞迦汀咬着煙頭輕笑一聲，環在她細腰上的小臂卻忽地收緊力道，擋在她口鼻上的手掌也并不挪開。
他微微垂下頭來，用低磁而略微沙啞的嗓音同她耳語：“作為人質談條件總得付出點什麼才對……”
話音未落，蘇鹽隻感覺他貼着自己腰側的手掌似滑蛇般輕車熟路地從風衣空隙中探了進去，那裡的皮膚像被火石燙着了一般，不自覺地痙攣着。
她兩手抵在他胸前推了他一下，緊接着就聽見外面有人在說：“剛才我們幾個都聽見了，是年輕女人的叫聲！”
“媽呀好瘆人。該不會撞見案發現場了吧？”
“你們不覺得更像是靈異事件嗎？”
“啊——吓死人了，别瞎說！”
……
是走在蘇鹽後面的大區同事。
他們當時離蘇鹽有一段距離，隻顧着說笑，模模糊糊聽見一道驚叫聲，這會兒正一邊加快腳步往停車場方向走去，一邊七嘴八舌地胡亂猜測。
這側空道和外面的主道隻隔了一道安全門，并且安全門有一半還是開着的。蘇鹽被聞迦汀摟在懷裡，身影交疊，半明半暗被門闆要遮不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