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的工作一結束，蘇鹽就開車回瀾山公寓接上蘇有霜。

先帶她去附近有特色的館子吃午飯，又在商場裡買了些海城特産，然後才不慌不忙地驅車去機場。

到了機場，蘇有霜的心理年齡仿佛一瞬間變成了小孩。别離在即，她眼巴巴地看向機場大廳裡的店鋪，指着以自由女神像為品牌logo的咖啡店，小聲沖着蘇鹽撒嬌，“二姐，嘴巴有點幹，有點點想喝咖啡呢。你想不想？”

蘇鹽想到她讀初中和高中時，每次月假結束如果趕上蘇鹽送她去鎮上客車站坐車回學校，她也總是會要求喝一瓶平時不太舍得買的瓶裝飲料。

蘇鹽忽然感性起來，妹妹千裡迢迢一個人來海城看她，現在要走了。

她側過身，帶着鼻音說了句：“想喝什麼，我去買。”

蘇有霜看着她的側臉，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勾了勾她的左手小拇指，“二姐。”

小拇指尖傳來溫溫的牽扯感，蘇鹽感覺一股細流将要從眼眶裡奔湧而出，可她吸了下鼻子，硬是忍住了。

她睜大眼睛，裝作無事的樣子看向蘇有霜，“喝什麼？”

蘇有霜嘟嘴想了下，然後笑眯眯地說：“最貴的。”

蘇鹽果真給她買了杯最貴的應季新品，還順勢在旁邊烘焙店打包了一些奶酪吐司和堅果歐包。

蘇有霜歡歡喜喜地拎着進了安檢口。

送走蘇有霜也才下午三點。

蘇鹽一下變得空閑。

微信工作群裡新消息不斷，店東和經紀人的私聊未讀紅點塞得滿屏都是，自诩為工作狂人的蘇鹽在這個陽光無比燦爛的午後卻莫名産生一種懈怠心理。

去他的工作——蘇鹽一邊這麼想着，一邊把車開到了星海廣場。

因為海城是出了名的旅遊城市，工作日的下午，星海廣場依舊熙來攘往。

天高雲遠，陽光溫柔普照，白色的海鷗成群結隊在廣場上向遊人讨食，然後沒有征兆地張開雙翅飛向卷起白沫的海平面。

陽光曬在身上熱融融的，蘇鹽脫了外套挽在手臂上，白襯衫配灰色西裝套裙的裝扮和影視劇裡都市白領的人設所差無幾，在一衆以休閑穿搭為主的遊客群裡卻顯得有些突兀。

幾個玩花式滑闆的少年遊魚般從她身邊穿行而過，他們推搡着、嬉鬧着，其中一個穿亮色潮服的高大男生被同伴一推，控着滑闆“滋溜”一下停靠在蘇鹽面前，他大着膽子同蘇鹽說：“小姐姐，你真漂亮，加個微信呗。”

蘇鹽一怔，有些失笑。

近一兩年也常被陌生異性搭讪，但被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孩索要微信還是第一次。

她搖搖頭，繞過男生繼續往前走。

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口哨聲和調笑聲，是那個男生的同伴。

男生被當衆拒絕似乎有些拉不下臉，于是鼓起勇氣再一次操控着腳下的滑闆跟在蘇鹽身邊，“别這樣，他們都看着，假裝掏下手機也可以……”

蘇鹽無奈，正要說點什麼，有道悶悶的嗓音忽然從另一側插進來：“蘇經理。”

蘇鹽循聲轉過臉，就看見新沂從廣場旁的一家潮玩店裡推門出來。

少年人或許就像書裡比喻的，如同初升的太陽，二十度左右的氣溫，迎着微涼的海風，他還像那晚一樣隻穿一件寬版黑色短T配淺色牛仔褲，小麥色的皮膚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很健康。

蘇鹽微微眯起眼，等人走到跟前了才發現他居然比搭讪的滑闆男生還高一點。

“需要幫忙嗎？”新沂說這話時，沉靜目光如鷹隼般投向穿亮色潮服的男生。

男生感覺到敵意，和新沂對視一瞬又瞥向蘇鹽，忽然覺得自讨無趣，“切”一聲，在同伴們喝倒彩的聲音中将滑闆滑遠了。

“謝謝。”蘇鹽意外在這裡碰到新沂，就問，“過來玩？”

“朋友開的店臨時缺一個魔方老師，我過來頂班。”新沂說。

“你會玩魔方？”

蘇鹽表情詫異。

新沂端正的面孔上微不可察地笑了下，他點頭，“沒到高階水平，不過教小孩子綽綽有餘。”

蘇鹽難得從他話裡聽出一點點少年人時常會用的得意情緒，不多，很鮮活。

她笑說：“你很厲害。”

新沂抿唇，微微背過臉，過了一秒才應道：“你想去看看嗎？”

蘇鹽頓了下，新沂立即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去看看，其實魔方、挺有意思的……”

說到後面，他不自覺擡手撓了下後腦勺，聲音漸小。

蘇鹽看着他，說：“改天吧，我待會還有事。”

新沂點了一下頭，沒再說什麼。

兩人就這麼奇怪地面對面站着，過了幾秒鐘，蘇鹽想說“先走了”之類的話，手機響。

她當着新沂的面很快接起，顧琳熱情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鹽鹽，你下午調休？來店裡，今天到了一批好貨，我給你留了幾件超适合你的夏裝。辣死聞迦汀~~~”

蘇鹽看一眼新沂，料想他應該沒聽見顧琳的話，但還是不着痕迹地往旁邊挪了兩步。

她沒問顧琳怎麼知道自己調休，若是換做以往，她必定會找借口婉拒，今天卻一口答應下來。

“我在星海廣場，這會過去正好趕上晚高峰，時間可能會有點久。”她說。

“來吧，多久都等你！”

告别新沂，蘇鹽轉身去泊車點取車。

坐進車裡，陽光被隔擋在外，身體一下處于背陰處，有些涼。

她慢吞吞穿上外套，心裡懷疑是自己想錯。

畢竟……挺荒謬的。

如蘇鹽預料的那樣，晚高峰從五點多就開始，二手捷豹從東快路一路龜行到長興街，花了快一個鐘好不容易才抵達“野·橋”店外。

她一下車就聽見有人在喊她，“鹽鹽，這裡！上來！”

蘇鹽左右張望一圈，紅瓦灰牆的舊時建築三樓露台上淩空漂浮着一條明黃色的遊蛇，她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顧琳趴在欄杆上朝她搖曳生姿地揮動着手裡的真絲長圍巾。

不止蘇鹽，好些路人也被吸引，還有人拿出手機拍照。

顧琳喜歡攝影，也不怕被人拍，她抱着正好為“野·橋”賺一波免費流量的念頭，甚至還左右變幻姿勢，真真正正的張揚又自信。

顧琳應該事先給店裡人打過招呼，蘇鹽推門進去，穿“野·橋”制服的年輕女孩就笑着對她說：“老闆在樓上，從前面樓梯上去。”

蘇鹽對她道了謝，順着木樓梯上樓。

二樓同樣也是展示區，三樓看裝潢像是臨時辦公室兼可以居住的套房。

和露台相連的客廳裡有個移動衣架，上面挂着好些還沒拆防塵袋的嶄新時裝，最邊上的那幾件設計大膽，為數不多的布料堪堪落在重要部位上，不用模特上身，光是看剪裁就足夠令人咋舌。

“呐，專門給你留的！穿上試試！”顧琳将明黃絲巾繞在腰上打了個結，尾端随着她高跟鞋的步子在身後飄逸擺動，她走到移動衣架旁邊，指尖掃過那幾件設計大膽的時裝。

蘇鹽心說，倒也不必這麼辣。

她搖頭，“我平時沒機會穿……”

“怎麼沒機會，等迦汀哥這台手術結束，讓他過來接你去date。”顧琳倚着衣架擺出S造型沖着蘇鹽眨眼睛。

蘇鹽想說不用，顧琳幹脆上手，推着蘇鹽“咔哒”一聲把她和移動衣架一起關進了旁邊客卧。

顧琳在外面“叩叩”敲了兩下門闆，笑着“威脅”蘇鹽：“不換不許出來，耶！”

“顧琳——”

“十分鐘後我來檢查，或者你換好了随時喊我！我下去一趟，待會見——！”

“……”

蘇鹽聽見外面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她回頭看一眼衣架上環肥燕瘦的精美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