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各大高校基本陸續放假。
蘇有霜本打算偷摸着再來海城,一來可以和蘇鹽作伴,二來邊打暑假工邊把五一沒來得及去的景點都逛一遍。
但因為大四在即,畢業後何去何從的問題迫在眉睫,她不考研,準備參加下半年的國考,而且蘇富林和趙瓊又聯系她聯系得緊,她隻好放棄海城之行,乖乖提着行李箱回老家複習備考。
趁着大家放假,常老師第一時間在瀾山公寓又組織了一次聚餐。
蘇鹽也在受邀名單之列。
為了避免和李荷直面起沖突,蘇鹽婉拒了。
隻是晚上下班去五樓取快遞時,又碰到了新沂。
距離五一在星海廣場碰見,已經過了兩個多月。新沂似乎又長高了些,但也許是因為他更結實、皮膚更趨近小麥色,整個人從青蔥少年快速蛻變成年輕男人,長高隻是蘇鹽的錯覺。
“蘇經理。”
新沂站在活動室的門口,戴着黑色鴨舌帽,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也都是深色系,他對着蘇鹽點了一下頭。
蘇鹽笑了下,停下來往活動室裡掃了眼,并沒有看見他的同伴,于是問說:“等人嗎?”
新沂不自覺繃緊唇線,“嗯”了一聲。
蘇鹽點點頭,“什麼時候回的海城?”
新沂說:“前天。”
“哦。挺好。暑假一直待在海城嗎?”
“嗯。”新沂似乎很怕冷場,停頓兩秒,解釋說,“朋友開的店缺人,讓我過去上課,就是上次跟你說的魔方。我媽開了個小吃攤,我打算以後晚上過去幫忙。”
蘇鹽想起新沂媽媽的手藝,立即驚喜道:“小吃攤?在哪裡?”
新沂看着蘇鹽生動的笑靥,眼波微微一動,他移開視線,說:“就在馬欄廣場,我們住的小區外面。”
“真好。”蘇鹽說,“如果去那邊辦事一定去嘗嘗。”
她往收發室那邊看去,正想以“先走了”作為結束語,新沂忽然問她,“你、這段時間很忙嗎?”
蘇鹽一怔,然後拍拍挂在左肩上的電腦包和裝雜物的托特包,“忙啊,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
新沂一頓,然後認真地點了下頭。
蘇鹽以為自己已經夠沒幽默細胞的了,沒想到小她五歲的新沂更少年持重。她不由得笑出聲,“好了,你忙吧,我去取快遞了。”
“蘇經……”
新沂看着蘇鹽錯身走過,粘牙的幾個字湮沒在周遭湧動的光影和聲潮裡。
蘇鹽一直記着要去新沂媽媽的小吃攤捧場,但因為被工作支配,又面臨着半年度晉級考評,忙得像個陀螺,一直到兩周後的休息日才得空。
“什麼珍馐美馔值得你專門開車繞行二十公裡跑這一趟?”
盛夏來臨,蜜色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聞迦汀坐在副駕單手搭在眉骨上。
“炒焖子、拌雞架和酸菜餃子算不算?”
蘇鹽把着方向盤應道。
聞迦汀笑了下。
車子在路口等紅綠燈,蘇鹽抽空轉頭看一眼,右手邊的人閉着眼,黑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兩片陰翳。
看不出睡着沒,冷白色的側臉立體而俊逸。
蘇鹽發覺聞迦汀似乎比之前要瘦一些。
“還不走,等着被嘀。”
低磁嗓音傳來。
蘇鹽擡眼去看前面的交通燈,幾乎是卡着點由紅轉黃然後跳轉成綠。
她趕緊撥了手刹,踩下油門。
“你不是閉着眼睛的嗎?”蘇鹽嘟囔一句。
“癡線。”
聞迦汀笑了下,輕聲用粵語調侃她。
馬欄廣場這邊車位很難找,嚴格來說是因為停車不收費,所以巴掌大點的地方都被塞進了車,而且是面包車、老齡車之類的便宜車。
蘇鹽本來都已經把車開到了廣場邊,但因為找不到車位又繞了出去,最後在半條街外的一個散盤樓下找了個位置把車泊好。
車子左前方還不小心碰了下牆,發出一聲悶響。
蘇鹽“啊”了一聲,兩手抓着方向盤身子前傾,目光直愣愣地穿過前面的擋風玻璃。
“傻瓜,蹭破點皮又不礙事。”聞迦汀聽見響動,睜開眼睛看見蘇鹽的模樣不由得笑了起來。
“早知道今天開我的車就好了。”蘇鹽不禁肉痛,她跟聞迦汀說,“報保險不劃算,待會回去的路上找家4S店補下漆好了。”
聞迦汀聽出她要買單的意思,轉頭笑說:“算這麼清楚?不如把昨晚弄壞的床單也AA好了。”
蘇鹽一愣,然後點了下頭,“好啊。”
聞迦汀看着她形狀圓潤内裡一片沉靜的眼眸,對視片刻,兩人臉上的笑意都慢慢淡了。
蘇鹽率先移開視線,側身從後座上取過包,拿出手機,一邊低頭操作一邊說:“我現在轉給你,八百還是一千?夠嗎?”
字裡行間沒來由的沖,但聲音清淡,透着一股冷靜。
“蘇總,真生氣了?”
聞迦汀伸手去牽蘇鹽,被蘇鹽一下躲開了。
聞迦汀修長的手掌頓在半空中,陽光下無數塵粒在他指間縫隙飛舞。
他看着蘇鹽,語調仍舊算得上柔和,“一句玩笑話而已,都算我的錯。”
他遞來台階,蘇鹽應該順勢就下。
可是為什麼一定要做應該做的事?
什麼叫“‘算’我的錯”?
蘇鹽知道她可能在鑽牛角尖,但也可能不是。
“聞公子怎麼可能有錯。有錯的都是别人。”
蘇鹽輕輕撂下一句,沒看聞迦汀的臉色,推開車門就下去了。
車門合上,發出一聲悶響。
聞迦汀重新靠回椅背,偏頭看一眼車窗外越走越遠的纖麗身影。
蘇鹽步子邁得不疾不徐,有那麼一個瞬間很想回頭看看那人此刻是什麼表情。
可她忍住了。
心裡是後悔的。
起因真的隻是一句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