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迦汀像是沒料到蘇鹽會突然神色認真地說起這個,他淡笑一下,探身幫蘇鹽解開安全帶,“那空了就常去。”
蘇鹽微微一頓,“你說真的?”
聞迦汀表情無奈又好笑,“難道還有假?”
蘇鹽松開他的手,轉身推開車門時也笑了下。
“好。”
在帆船酒店的餐廳吃過午飯之後,聞迦汀問蘇鹽:“送你回去?”
蘇鹽隔着華麗的餐桌看向對面的男人,“好啊。”
聞迦汀輕笑一聲,“想得美。”
但并未去雲栖。
他直接在樓上開了間套房。
在号稱二百七十度環海觀景房裡,蘇鹽咬着下唇面對碎光粼粼的海際,兩手抵在窗玻璃上留下濕漉漉的印痕。
後來輾轉去浴室,熱水激蕩,二十來平的波西米亞風地磚都被潮湧淹沒。
事後,蘇鹽抱着身體躺在浴缸裡幾乎睡着。
聞迦汀坐在浴缸邊沿,目光居高臨下地将她寸寸掃過。
“抱你去床上睡。”他說。
蘇鹽閉着眼睛伸手抓着浴缸邊緣借力坐起來,“不了,回去還有事。”
“做PPT還是線上培訓?美諾請了你真是值。不如給你一家店,來幫我好了。”聞迦汀探身扶着她的腰以防她赤腳踩在地上滑倒。
蘇鹽全身沒力氣,剛從熱水裡出來,雙腳落地感覺整個人都是飄的。
她也不管身上的水漬擦沒擦,随手從旁邊抓過一件浴袍穿上,系帶也懶得系了,指尖抓着浴袍前襟往兩邊同時一扯。
她抱着雙臂走出去,“好啊。聞公子這麼大方,給間利潤最大的店。聽顧琳說,不止海城,你在京市也有産業。”
聞迦汀坐在浴缸邊沿沒動,帶笑目光流連于她背影。
絲質浴袍被她身上的水漬洇濕,面料緊貼身體,沙漏一般的曲線一筆呵成,中間那條脊骨伶仃凸出,妩媚卻剛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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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諾有條不成文的宗旨是:“要,還要,既要,又要,不僅要,更要……”
說白了,在美諾當員工,把男的當牲口、女的當男的使都是工作量少的時候才有的“優待”。
新一周整個運營事業部和裝修事業部經理及以上都要述職,但這并不意味手頭上的日常工作能以此為借口而有所忽略。
公司把大家的述職時間要麼排到上午上班之前,要麼晚上下班之後。
蘇鹽看過述職時間表,居然有人需要在早上六點半到達會議室準時接受領導們的半年度問詢。
“再慘有我慘?”明燦端着兩杯咖啡走到窗邊的高腳凳坐下,一杯遞給蘇鹽,另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來不及等它自然放涼,直接掀開杯蓋輕晃兩下就往嘴邊送,抿進一口這才感覺已經離體的魂魄有回歸的趨勢。
蘇鹽在公司大群裡找到裝修事業部的述職安排,點開,明燦在旁邊說:“直接拉到最下面。”
蘇鹽依言操作,明燦的名字對應着周五晚上十一點。
蘇鹽:“……”
相對來說,蘇鹽被安排在周三晚上八點,算是幸運的。
“最好讓我晉級。”
明燦一臉暴風雨前的甯靜,拍拍蘇鹽的肩,端着自己那杯咖啡起身,“先走了。”
“好。”
正是午休時間,蘇鹽過來附近辦事順道到公司幫店東交發票。
她時間很緊,明燦走了之後,她端着咖啡去地下車庫取車,轉去店裡給經紀人做培訓。
轉眼到了周三。
一天的連軸轉之後,她趕在七點半之前開車到公司。
“嘀嘀”兩道喇叭聲之後,老于從斜後方的車子上下來,“真準時啊。”
蘇鹽:“你也今晚述職?”
老于心梗:“時間表上我名字就在你後面。”
“是嗎。”蘇鹽沒什麼印象,單拎着一個電腦包一邊說着一邊往電梯間走去。
老于本想嘴欠兩句,但看着蘇鹽匆忙而疲憊的背影,把話打住了。
他跟上蘇鹽的腳步,“吃飯了嗎你?”
蘇鹽揿下電梯鍵,“沒,結束了再說。”
老于反手從雙肩包裡掏出一個歐包遞給她,“墊墊,别述着述着直接暈了。”
蘇鹽剛張開嘴想說點什麼,老于“切”一聲,“不至于吧,一個面包而已,大不了你下回再買一個還我。”
蘇鹽從不欠人人情,小到一碗面、蹭一次車,她都會想辦法還回來,特别是對同事和普通朋友。
這麼顯而易見的事,老于前段時間才理清楚。
老于這麼說,蘇鹽要是再不接,就顯得她小氣。
“謝謝。”
“You are welcome。”老于和她一起走進電梯間,“準備得怎麼樣?”
蘇鹽笑說:“祈禱待會被輕點噴就行。”
老于不信,“你隻要正常發揮,這回晉級是闆上釘釘的事。”
從小到大班裡總有那種模範尖子生,白天在班裡明着努力學、回去之後還要學,讓人想恨都找不到理由。
“借你吉言。”
正如老于所言,蘇鹽的優秀所有人有目共睹。
她所管理的區域半年度業績跻身海城所有區域前十,公司重點關注的各項數據也幾乎總是以最快的速度達标。
但就算述職PPT寫得再精妙,蘇鹽現場發揮得再好,領導們也免不了雞蛋裡挑骨頭。
“過去半年在經營管理之餘,你還牽頭簽了兩單。”運營事業部老大肖複遇長腿交疊坐在長條會議桌右手邊第一個位置,在蘇鹽演示PPT的整個過程中他幾乎都在低頭看手機,蘇鹽甚至以為他根本沒在聽。
但蘇鹽一結束,他就擡眼,并且精準地說出她賣出去的那兩套房子的小區名甚至樓号。
他問蘇鹽:“簽單比當經理賺得多得多,你為什麼不考慮轉崗?”
蘇鹽站在會議桌前離事業部老大不到三米的距離,直視着他那雙銳利冷峻的眼睛,她說不出“理想比金錢更重要”之類的鬼話。
她穿着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的白襯衫和淺灰色西裝裙,握着翻頁筆筆直地站在亮着藍光的幕布前,疲憊而清麗的面孔上一雙形狀圓潤的眼眸目光直接沒有一絲折中,她說:“因為想賺更多的錢。确切的說,不止自己想賺更多的錢,還想帶領着更多的人在美諾這個平台上賺更多的錢。”
肖複遇聽了之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隻是問她:“除了賺錢呢?你三年之内的職業規劃是什麼?”
蘇鹽面對着美諾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事業部老大,她抿了下唇,突然生出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撞與野心。
“從蘇經理變成蘇總。”
人人都想往上爬,就算最會摸魚的職場老油條難保不會在某次酒後暢想開豪車住豪宅被一衆下屬們前擁後簇的爽文場景。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把欲|望宣之于口的勇氣,特别在向上上級領導述職時。
蘇鹽要在三年之内把title改成蘇總,周三晚上的述職會結束之後,不知怎麼就傳遍了。
隔天,熊沐佳在售樓處看見她,隔着老遠就朝她揮手大喊,“蘇總——”
引得旁邊幾個也聽說了這則逸聞的其他區經理側目哄笑。
老于站在蘇鹽旁邊趕緊自證清白,“别看我,我嘴是快沒錯,但這事兒絕對不是我說的!”
蘇鹽:“……”
甚而連聞迦汀也聽到了傳聞。
不過他聽到的版本是,美諾有個年輕漂亮的外鄉經理,當着事業部老大張口就說要當老總,也不知道她是仗着什麼,膽子這麼大。
蘇鹽蹙眉,這句話裡有好幾個關鍵詞:年輕漂亮,外鄉,張口要。
好像職場上稍微有點姿色且沒有背景的女人,總會被質疑靠什麼爬上高位。就算不是高位,隻是當個前台,也免不了被人捕風捉影和公司某某領導眉來眼去。
“你覺得呢,我仗着什麼?”
述職結束,晉級名單還沒出來,但總算能大喘一口氣了。周六晚上,聞迦汀開車接蘇鹽去“意·味”。兩人坐在包廂裡,蘇鹽主動喝了點酒。
聞迦汀夾了一塊酒糟魚放在蘇鹽的碗裡,正要開口,被蘇鹽擡手打斷。
“換個問題,你喜歡我什麼?”她另一手撐着下巴,目光潋滟,似有醉意。
聞迦汀看着她的樣子,拿起手邊的餐巾越過桌面替她擦掉唇邊的酒漬,輕笑一下:“當然是漂亮。”
蘇鹽聞言,腦袋輕歪一下,“還有嗎?”
聞迦汀就問:“你想我回答什麼?”
蘇鹽眨了眨眼,忽然笑出了聲,削薄的肩膀輕抖着,白色襯衫有點透,兩根黑色的細肩帶壓在平直鎖骨之上,臉頰旁兩縷碎發搖搖欲墜,毫不費力的妩媚。
“漂亮形容的是臉,我以為比起臉你更喜歡我的——”
後面兩個字沒說出來,泛着水光的桃色唇瓣一張一合,無聲勝有聲。
聞迦汀淺淺笑着,眸光卻暗了暗,他輕聲說:“你又怎麼知道不是呢。”
蘇鹽睜大眼睛,探究似的看着他,“真的嗎?”
她歪着頭身子往後一仰,靠着椅背,一手學着聞迦汀慣常的樣子搭在旁邊空椅上,幾分挑逗,幾分赤|裸裸的引|誘。
聞迦汀很少見到蘇鹽這樣,僅有的幾次也隻是在黑暗中聽着她的聲音。
他聲音微啞,提醒道:“你醉了。”
蘇鹽心情很好的樣子,大抵是積壓了一個多月的述職終于結束,又有酒精加持,她縱容自己的另一面在這個時刻出現。
“是嗎。可是我覺得還好,你要不要檢查一下,聞醫生?”
聞迦汀沒搭腔。
他隻是起身走過去将包廂門反鎖。
聽見鎖舌“咔哒”一聲響,蘇鹽咬了下唇,眸光閃動,身後那人的腳步聲步步逼近,吊燈下那道淺灰色的挺拔身影将她完全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