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鹽是個爛賭徒,可她有all in的魄力,也有絕佳的蟄伏心态。
或者說忍耐力。
周日晚上聞迦汀沒回電話,她獨自開車從雲栖回瀾山公寓。
周一舒阿姨來訪。
周二到周六,整整五天她早出晚歸全身心投注于工作。
這五天,她和聞迦汀的微信對話框始終停留在她發去的那條“在忙?”
因為周六晚上十點多才下班回公寓,之後又熬夜最後一遍修改述職PPT然後提交。
壓在頭頂的一樁大事總算了了,周日上午她破天荒地睡到了十一點多才起。
窗簾還拉着,屋子裡昏暗一片。
蘇鹽機械性地摸過放在床頭的手機查看工作群消息,卻瞥見置頂的對話框左上角有個未讀消息提醒的小紅點。
不用點進去就能看見對方發的:中午接你去餐廳。
消息發送于兩個小時前。
蘇鹽看着屏幕,稍微用力閉了下眼,又睜開。
消息還在,不是臆想。
她坐起來,被子掀到一半又蓋上,靠着床頭忽然沒了動作。
手機乍響,她吓了一跳。
垂眼看了下屏幕,抿了抿唇,心裡懷疑那人是不是偷偷潛入過在房間裡安了監控。
蘇鹽這才掀開被子起身,走過去“刷”地拉開窗簾,迎着刺目的陽光她按了接聽鍵,把手機端到耳側。
她沒做聲。
那頭傳來一聲輕笑,繼而是那道她熟悉不過的磁性嗓音。
“還在睡?”
清淡朗潤,帶一點笑意的。
蘇鹽看着窗外如同沐浴在清薄奶油色裡的城市街景,像宮崎駿的電影畫面。
那頭的人沒聽見回應,喊了她一聲“蘇總”,語調揶揄,和往常一樣。
蘇鹽一側肩膀靠着窗戶,半邊臉被陽光烘烤,另一邊臉被空調冷風吹拂着。
“一刻鐘夠不夠你梳洗下樓?我等你。嗯?”那人又說。
後面那個字語調很軟,溫柔得像是在哄心愛之人。
蘇鹽垂下眼,終于開了腔。
“你怎麼知道?”
“什麼?”
“我在公寓睡覺。”
“蔔卦算的。”
“你算,還是請人算?”
蘇鹽當然不信他随口胡謅的話,卻下意識配合着同他閑扯。
聞迦汀笑了,“這種小事哪用得着請人。”
蘇鹽“哦”了一聲,側過身,後腰抵着窗台,整張臉逆着光。
“今天我想在公寓休息,下周就要述職了。”她說。
電話裡,聞迦汀聽了之後笑說:“也好。”
蘇鹽心裡忽然“咔哒”一聲,她唇邊泛起一絲澀然的笑。
“那……”先挂了。
“午飯之後就送你回來。”清潤的嗓音不等她說完就透過聽筒傳來。
蘇鹽攥着手機微微用了點力。
頓了頓,并不直接回答,她輕聲問:“你在哪?”
“樓下。”
蘇鹽一怔,“瀾山公寓樓下?”
聞迦汀輕笑,“不然呢。”
“什麼時候來的?”
蘇鹽語速加快,不似之前那麼沉悶。
“九點?還是八點半。”聞迦汀說。
“如果我不在或者不接電話呢?”蘇鹽問。
“你會嗎?”
“什麼?”
“不接電話。”
蘇鹽抿了下唇,“我又不是你。”
聞迦汀聽出她語氣裡的怨怪情緒,很淡,像粉彩在清水裡暈染,惹人喜歡。
他也就愈加的好脾氣:“我當面向你賠罪。”
蘇鹽低頭無聲彎了下唇,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離開窗台,走到衣櫃前,用空着的那隻手拉開櫃門,随手從裡面取了套事先搭配好挂在一起的夏裝。
“一刻鐘不夠。”蘇鹽一手端着手機,一手拎着衣服走進浴室。
聞迦汀好耐性地回道:“你說多久就多久。”
挂了電話。
蘇鹽換好衣服,對着鏡子洗漱。
做完基礎護膚,沒化妝,從門背後的挂鈎上拿了帆布包和鴨舌帽就出去了。
那輛銀色奔馳停在公寓樓後的露天停車場,位置很好找。
蘇鹽拉開車門坐進副駕,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道:“你這周去雲栖了?”
“去換車,還是這輛開得趁手。”聞迦汀夾着煙左手伸出窗框,他偏頭看見蘇鹽沒紮頭發,黑色直長發從白色鴨舌帽下垂落,白皙的鼻尖上幾顆晶瑩細汗,他什麼也沒說,将才燃了一小截的香煙摁滅,關上車窗,把冷氣開得更大些。
蘇鹽“哦”了一聲,心裡想的是,那段時間車子放在她這裡的時候,他分明說的是:“開久了沒意思,該換了。”
聞迦汀将車子開出停車場,蘇鹽說:“就在附近找個店吧,待會送我回來也方便。”
左手邊人卻沒回應。
銀色奔馳在岔道右拐,駛上内環快速路。
“……”
蘇鹽轉頭:“聞醫生,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聞迦汀抽空看她一眼,“不當我是司機了?”
一周不見,上車之後既不喊人也不看他。
蘇鹽對上他目光,移開視線,“本來也沒當你是司機。”
聞迦汀聽着她軟哒哒的語調微微挑了一下眉。
“想吃什麼?”他一手操控方向盤,另一手越過中央扶手箱精準無比地将蘇鹽的左手一捉。
蘇鹽眼波在看不見的角度輕輕閃動一下,她指尖蜷縮,但沒躲。
“我都行。”
聞迦汀就沒再問了。
捉着她手腕的長指順滑下移,冷白手掌将她整個左手覆在掌心裡。
車裡放着純鋼琴曲,偶然蹦出一兩首強節奏的網紅歌。
聞迦汀沒說什麼,隻是笑着輕蹙一下眉。
很顯然,網紅歌不是他的品味,而是蘇鹽在使用這輛車時聽的。
“也沒那麼難聽吧,歌詞朗朗上口,曲子也好記,下班路上聽一聽很醒神……”
蘇鹽不由得為自己辯解一句。
“嗯。”
聞迦汀從善如流地點了一下頭。
臉上表情卻和當初看見蘇鹽抱着那盆長壽花走進門時一樣。
蘇鹽移眼瞥向後視鏡,看着聞迦汀俊挺側臉,她忽然有些恍惚。
過去半年共同度過的許多個夜晚像被盛夏陽光烘熱的潮水,溫柔向她湧來。
一瞬間,她釋然了。
蘇鹽左手翻個面,細白手指主動和覆着她的手掌十指交握。
聞迦汀笑着看她一眼,“這回是真不氣了。”
蘇鹽并不做聲,左手扣着他的手,轉過頭表情輕松地看向車窗外。
老實說,她後來回想過好幾遍上周日晚上在雲栖發生的事,她還是沒完全厘清促使聞迦汀離開并冷落她一周的全部原因。
特别那句“新沂很對你口味”——
蘇鹽忽地轉頭,“聞醫生你怎麼知道新……”
聞迦汀餘光清淡往她這側一掃,“知道什麼?”
蘇鹽抿住嘴,過了幾秒才說:“沒什麼。”
她轉過臉,右邊手肘撐在窗框上托着腮幫子,長發遮擋,兩側唇角彎起的弧度恰似新月。
聞迦汀将車開到東港的一家帆船酒店樓下,下車前,蘇鹽覺得有必要解釋一句,“我隻當新沂是有點熟的鄰家弟弟,上周專門去新沂媽媽的小吃攤捧場是因為覺得新沂媽媽很親切,能讓我在陌生城市找到一點老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