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爺爺的病情穩定下來,順利回到了京市,見已經瞞不過童煜了,于是也不再在他面前強撐,住進了醫院,童煜也在這幾天的緩和期裡慢慢地平靜下來,學着去接受這個事實。
他現在每天一放學就直接往醫院跑,病房的陪護房裡住着兩個輪換的護工,童煜覺得回家太遠了,就直接住進了隔壁的酒店,怕他不習慣,顧君也讓人把家裡他用習慣的東西全搬了過來,從床單被罩到餐具茶杯,甚至床頭他習慣了的床頭燈都讓人裝了一模一樣的。
“爺爺!我來了!”童煜歡快的跑進來,像一隻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樣向童爺爺彙報着今天外面的一切:“早上起來突然就降溫了,幸好朱伯給我多備了一件外套,不然下車的時候就要凍死我,這麼冷學校還讓我們課外活動,說活動一下就不冷了,我都不想出去,嚴方珞拉我出去的,我都煩死他了,對了今天有道題不會,我不想去找老師,晚上等顧君也來了讓他給我講……”
“說多少次了,要叫哥,不要直呼君也的名字。”童爺爺故做嚴肅地打了他胳膊一下,實際上也沒用勁兒。
童煜沖他一笑:“行,行,叫哥,哥哥,等哥哥來了我問他。”
童爺爺手背上還紮着滞留針,因為紮過多次,且長期未取,那一片都已經青了,童煜心疼地摸了一下旁邊的針孔,湊過去給爺爺吹了一下。
童爺爺看着他明媚的笑臉,眼裡是濃濃的不舍,十二年前兒子和兒媳在同一天離開,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已覺得是人生至苦,但現在一想到他馬上要留童煜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他不禁又感到深深的愧疚和自責。
“君也是真心把你當弟弟的。”童爺爺很少對童煜說煽情的話,幾乎什麼事都由着他來,這些年他身體不好,還顧着公司,要不是顧君也一直照顧他長大,童煜也不會長得這麼好。他擡手摸了摸孫子柔軟的臉,柔聲說道:“童童,有些事,你仔細聽爺爺說,我已經把公司交給君也代持,你十八歲之後,就可以接手公司,這些爺爺都已經準備好了,律師那裡……”
“不要說了,爺爺!”童煜撲過去抱住童爺爺,一個多月,明顯感覺到爺爺日漸幹癟下去的身體,生命就像抓不住的水,握不住沙一樣飛快地往外流逝,曾經他已經自己足夠富有,但攤開掌心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早已一無所有。
現在都已經十一月份了,天氣冷得很快,晚上醫生在例行的檢查之後給顧君也使了個眼色,醫生走後,顧君也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以前的童煜可能不會查覺,但自從知道爺爺一直瞞着自己後,他就格外的留心,所以他發現了,但他沒作聲,隻是偷偷打開手機連接了耳機,出去抱了一下顧君也,把耳機放到了他的外套口袋裡,顧君也絲毫沒有懷疑什麼。
他假裝回去卻躲在牆角,果然看到顧君也走進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他連忙跟了過去。
為保護隐私,門是關上的,但他在門外,卻通過耳機,很清楚地能聽到他們的對話。
“……老爺子目前最嚴重的兩個問題是,心髒冠狀動脈嚴重堵塞,十月份的時候,心肌梗死進一步削弱了心髒功能,而且肺部的癌細胞已全身轉移,CT顯示病竈遍布肺部和骨骼。”
聲音停了一下,像是在等着對面的人說話,但卻沒聽到任何聲音。
“雖然我們一直都在做控制治療,但情況還是一直在持續惡化,确實時間太久了……”醫生的聲音帶着遺憾和克制,但後面的話卻有點不敢說下去。
“直說。”顧君也的聲音冷靜而低沉。
“現階段放化療理論上可能延長2-3個月生存期,但治療引發的嘔吐、感染風險會極大,考慮到他心髒承受力,還很有可能在治療過程中出現急性心衰。”醫生似乎斟酌着語言,半天才說:“如果一切在最理想的情況下,應該還可以延長半年左右的時間。”
“病人本身的呢?”顧君也問。
這樣的治療等同于續命,而從閻王手裡搶時間,必然會付出代價,那代價所代來的痛苦隻會加倍地反刍到病人身上。
屋裡一陣沉默。
等同于默認。
門外的童煜捂着嘴,早已淚流滿面。
他本來是想聽清楚情況之後就偷偷走的,但是這一刻卻軟倒在地面上,一點走開的力氣都沒有,直到護士發現了他,敲開了門,然後顧君也出來,看到了癱坐在地上的他。
顧君也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什麼都明白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沉默地彎下腰,抱起了他,走進了辦公室。
醫生和護士都很自覺地走了出去,還替他們關上了門,辦公室裡面是有醫生的專屬休息室的。
顧君也把人放到床頭,讓他靠好,發現他耳朵裡戴着耳機,摸了一下口袋,從裡面拿出了另一隻耳機。
“變聰明了。”顧君也把他耳朵上的耳機摘下來,一起放到了床頭櫃上。
他們最近是有一點點地告訴童煜童爺爺的病情,本意是不想讓他沖擊太大,有點緩沖的時間,可沒想到的是,他的小朋友已經學會自己察言觀色甚至玩起諜戰了。
童煜沒有因為這個玩笑而感覺絲毫的輕松,他知道爺爺身體不好,甚至都做好了可能爺爺要經常住醫院,未來幾年内可能會離開他的準備,可是他沒想過會這麼近。
做手術也隻有半年?而且爺爺還要承受更多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