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個大日子,皇宮之外熱鬧非凡。褚危在很久之前也曾去看過熱鬧,是被姑母帶去的,那時候,姑母身邊總帶着一個太監。
他其實并不喜歡這個日子。
也不喜歡那個太監。
明明是隻有他與姑母的世界,偏偏要多一個卑賤的下人出來。
但現在他隻能被迫接受,接受還有那麼一張臉,接受姑母仍舊恬着臉跟在那同樣一張臉的人身邊,始終不肯施舍他一眼。
“姑母,一會兒李公子就要出發去各城府了。”褚危望着對方,輕輕微笑,“你還是先回去歇着吧。”
進了宮面君後,還需要去各城府,花上幾天時間,這遊街才算徹底結束,褚纓自然知道,但她當然不可能走。
褚纓此時剛端起酒杯看向李連清,驟然被打斷,即刻皺了眉頭,“危兒當了君主,管姑母管得也多了。姑母還打算跟着去看看呢,這狀元郎的才學,我都還沒領教過。”
褚危道:“早說,姑母想領教,危兒現在就可以……”
褚纓卻沒聽他說話,端起手中酒杯,與李連清面前的酒杯一碰。
“叮”一聲,打斷了君主的話。
而後她撐着臉頰,看着李連清笑道:“與我敬一杯呗。”
李連清扯了扯嘴角,看向君主。
君主朝他微微點頭,他才拿起酒杯——
但身旁的人忽然湊上前來,那隻白皙纖長的手覆上他手背,托着他的酒杯轉了方向。在他驚異的眼神中,褚纓掌着他的手,将他的酒杯送到自己嘴邊。
杯身微微傾斜,她淺酌了一口,冰涼的酒液滾入喉中。
……她這是……做什麼啊?李連清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的體溫透過交纏的指尖滲入,令他一時間無法動彈。腦子也好似被什麼糊住了,不知現下情景,該說些什麼,又該怎麼做。
她望着他彎了彎眉眼,眼神勾着他似的,指尖亦勾着不叫他離開。
褚纓手上用力,不顧他僵直的身體和想抽出手的動作,強将杯中的酒全都喝了進去。
末了,終于松開手,道:“沒喝夠。”
李連清的手還懸在空中,許久,腦子方才轉過彎來,僵硬地收回了手,放下酒杯。又過了會,他拿過一旁的酒瓶,給她滿上一杯,給自己也滿上一杯,複拿起酒杯與她碰了碰,一飲而盡。
褚纓眯眯眼睛看着他,眼神落在他與酒杯相觸的唇上,又往下落在他滾動的喉結上。
她的眼神上下挪動,沒繼續喝酒,上身往他那湊了湊。
一旁忽而有人喚她:“姑母。”
褚纓不悅,擱下杯盞望過去:“做什麼?”
褚危不知是何時站起來的,此時已經走到了她身邊,蹲下握住她的手說:“危兒最近身體抱恙,姑母可否陪陪危兒?”
褚纓立馬問:“怎麼了?”她将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裝模作樣去探他額頭。
“不是,隻是頭有些疼。”褚危重新把她的手握住,将頭擱在她肩上,“或許是近日公務太多了……”
“姑母為你找太醫來。”
在他的腦袋擱上來的那一刻,褚纓就提着裙擺起了身,往門外走。
一隻腳已經踏了出去,又回頭,見褚危已經站了起來,在原地看着她微微搖頭,卻什麼都沒說。
褚纓隻是一笑:“等着姑母。”
随後便走出去。
門外,宮女問了句:“殿下有何事?”
褚纓淡淡瞥她一眼,徑直往前走,“無事。”
宮女一頭霧水,沒繼續追問。
……
李連清記得,上一次君主把他從長公主手中救出來,帶他來的就是這個殿,殿門挂着的牌子上是鎏金色的“乾清殿”。
金碧輝煌的宮殿在太陽下閃着光,差點讓他眼睛都睜不開。
他看不全這宮殿,也看不透宮殿裡的人。
“所以,你明白了嗎?”君主從未有過這樣端正嚴肅的神情,黝黑的瞳孔望着他,他竟莫名心生寒意,分明今日陽光正好。
“君主,小民不明白……”
“你隻需要聽我的。我說什麼,你就那麼做,知道嗎?”君主語氣不悅。
他擡眸望向高座上的君主,手指收緊,“我知道了。”
君主笑容又變得和煦,光從窗戶照進來,剛巧照到君主臉上,他眼睛一晃,看見君主還是那樣溫和的模樣,話語也放得輕,問他:“桃枝在你那,活做得怎樣?”
還未回答,聽得殿門一響。
褚纓從外面走進來,抱怨說:“太醫院的人說早就為你看過了,危兒消遣姑母呢?”
褚危可憐地眨了下眼睛,“看過是一回事,好不好那又是另一回事。”
褚纓坐回李連清身邊去,重新拿起酒杯,眼眸垂着抿下一口酒,一口入肚,她眼神瞥到李連清臉上,嘴張了張。
李連清卻是忽然說話,不是對她說的。
“回禀君主,桃枝姑娘辦事利落,并無差錯,一切都跟君主說的那樣好。”
褚危輕笑:“那……侍奉你可還認真?”
李連清閉了閉眼,幾經斟酌,最後在身旁人灼熱的目光中,緩緩開口回道:“君主說笑了,小民日常起居從來由家中書童負責,還不太習慣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