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連清換衣時,褚纓出門了一趟,換好了衣裳,她還未回來,李連清便拖着鎖鍊走到銅鏡前,打量着。
這衣裳在他身上較為擁擠,隻是外袍罩着,也看不太出來,穿在身上隻算剛剛合身。
殿下一個女子,哪來的男子衣裳,不言而喻。
李連清不願去想。但看着銅鏡裡的自己,還是不由得發起了呆,思緒萬千。
殿下她忘不掉。
殿下總是用那樣的眼神看着他,那樣的眼神裡,從來都沒有他。
為什麼明明知道,知道殿下心裡的人從來隻有那一個,在端央那幾日,他卻還是願意那樣?
李連清坐到了梳妝台前,鎖鍊拖在地上,響聲在房間内格外明顯,他卻充耳不聞。
他望着鏡面,擡手,指尖落在自己的面頰上。
那麼一瞬間,想毀了它。
一瞬間的想法從腦海中飄過去。
李連清眸光一顫,猛地縮回指尖。
他低眸,望着自己的手。
燭光在他手心搖曳閃爍,刹那,一滴淚滴落在其中。
他的手驟然攥緊,靜谧的房間内,他紊亂的呼吸聲格外明顯。
又是眼淚。又是這樣。
他無法再欺騙自己,騙自己說,他對殿下隻有憐憫。
可究竟為何會到如今這一步?
他怎會喜歡這樣的人?
作風奢靡,自大狂傲,待他也哪裡算得上好?
定然,不可能喜歡。
隻是從前的殿下太好了,對季卿太好了。
一定是如此。
“吱呀——”
正思索着,門被推開。
李連清擡眸望去。
褚纓進了門,手中還抱着一堆畫卷,她擡腳将門踢上,走到桌前将畫卷全扔在桌面,“你快來幫忙選選。”
說着,褚纓望向他。
新人着舊衣,款款而來。褚纓定定站在原地,看着他緩步走來,她的眸光微微閃爍,一向冰涼的眼眸都溫和了許多。
“……阿卿。”
李連清腳步一頓。
這一聲極小極輕,更遑論耳邊還有鎖鍊被拖動的巨大聲響,可李連清卻聽見了。
——不,他不想聽見。
李連清袖口下的手微微收緊,他扯起嘴角笑了笑:“怎麼了,殿下?”
他停住了腳步,于是,換作褚纓走過去。
褚纓快步走過去,停在他身前,擡手去觸碰他面頰,眸中隻有溫和,隻有眷念,隻有快要溢出來的愛意。
李連清覺着自己都不認識殿下了。
這樣的殿下,他隻在端央時,在她将他認做季卿時,才見過。
指尖的觸碰輕輕柔柔,仿佛害怕将他碰碎一般,與方才那樣持刀威脅他的殿下,分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李連清呼吸抖了抖,偏頭将她手指躲過,又立馬調整好情緒,笑着回頭繼續望向她,指着桌上那些畫卷問道:“那些是什麼?”
褚纓的目光落在他臉上許久,終于莞爾一笑,拉上他的手,轉身走到桌前,聲色柔和:“選君後。”
褚纓将畫卷一個個展開,一個個挂在屏風上,一旁,李連清也幫着。
褚纓道:“他還未繼位時,就該選王妃了的,隻是他不願,持耀君也不催,隻讓他專注政事,故而一直拖到現在,他連個伴侶都沒有……”
“殿下不是……”李連清拿起最後一張畫卷,挂上屏風,略顯疑惑。
明明殿下與君主不和,為何……
“為何還要給君主選後?”
說完了,李連清才後知後覺自己的口不擇言,如今處境,哪有他過問的份,這定然也是殿下複仇的一環吧?
可褚纓卻沒有生氣,望着一排排的畫卷,極其平靜:“你别忘了,現在的我,也不該對他有太多敵意吧。”
李連清明白過來,便不再多問,陪着她将這一排畫卷看了個遍,一個個分析,兩人竟是認認真真選起了後。
“……禮部侍郎之女……不行,太過豪邁開放,君後要處理事物頗多,要仔細再仔細,這樣的性子不适合……”
“這個?不可以,她爹品行不行……”
“刑部……我記着此女有意參加科考,别誤了人家前程。”
“唔……阿卿,你看看這個。”
挑揀了許久,褚纓終于看到了一個,指着那女子畫像同李連清道:“太史令之女。此女我見過,為人随和有禮,面相也周正,是大富大貴之相,該是後位不二人選。”
李連清看着那畫像,畫像中的女子珠圓玉潤之像,眉目含笑,瞧着便溫柔敦厚,在畫像旁,規整的書寫着她的名字——姜嫣。字也是端莊大氣。
他微微颔首:“姜小姐确是博學多才,隻是我父親與我說過,近日姜家已經在為自家小姐議親了。”
“這麼快……也無妨。”褚纓笑笑,把姜嫣的畫卷收起來,“你把其他的畫像都收起來吧,我去找君主談談。”
李連清還未應聲,身旁的人就已經跑走了,門一開一合,他望過去時,已經連背影都看不見了,殿門沒關緊,又被風吹開。
李連清輕輕歎氣,準備去殿門,走了幾步,手腕被鎖鍊扯住,望過去,見鎖鍊已經被扯得直直的。
“……”
殿下想得還真是周到。
見自己連門口都去不了,李連清終于是放棄了,轉身回去收拾畫卷,将畫卷一個個卷起抱在懷中,動作輕緩但利索。
隻收了幾個,他已然有些抱不下,于是看了眼斜後方的圓桌,便卷好手中正拿着的,轉身過去,欲放回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