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謹目送蘇荔離開後,他克制許久的表情終于裂開,現在他的臉上滿是懊惱的神色。
他低頭看了眼拿在手裡的雞筐,随後走到院中的水井旁邊。一直都很安靜地趴在筐裡面的雞許是感到了危險的氣息,在筐落地的瞬間,就撲騰着翅膀想要飛出來。
原本被蘇荔蓋好的蓋子也在掙紮的過程中被扇飛,謝謹無奈隻得快刀斬‘亂麻’。
處理好之後,謝謹看着眼前一地的混亂,思緒也變得混亂起來。他的眼前在頃刻之間湧現出許多畫面。
首當其沖的便是在劉大夫家中的一幕。
他當然注意到蘇荔在回蘇家一路上的不對勁,可是他不敢面對蘇荔。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向蘇荔解釋。
說實話當時在劉大夫包紮時,謝謹突然看向蘇荔完全是無意識地行為,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的表情如何,但是可以清晰地看到蘇荔的神情是非常震驚。他瞬間便反應過來,是自己導緻的,因為蘇荔的表情是在看見自己時才發生的變化。
察覺到不對勁的他立即收回視線,但還是引起了蘇荔的注意。
謝謹在回來的路上心中并不平靜,他想到自己的養父。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那個人了,那個徹底離開他的人。
謝謹總是會刻意忽視他,因為每想到養父一次,謝謹就要再一次面對他的離開。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讓謝謹一度喘不過氣。
可是這次不一樣,謝謹看見的是他初次見到養父的時候。
九年前,十歲的謝謹餓暈在自家的院子當中,幸好被養父及時發現。
養父名叫羅安,身懷武藝的他曾在軍中擔任副将。在戰場上的羅安所向披靡,戰功赫赫,深受将軍的賞識,前途可謂是一片光明。
羅安的風光沒有持續太久,他被同在将軍手下的另一副将所嫉妒。該副将賄賂羅安的屬下,将羅安的戰場布署出賣給敵方,緻使羅安帶領的整個小隊葬身在戰場當中。
羅安雖身受重傷,但也幸運地撿回一條命。
傷好後的羅安開始調查真相,他不敢相信隻是因為嫉妒,就可以讓衆多将士喪命。
羅安将真相公之于衆,事情敗露的副将被軍法處決。可是羅安也不願再回到軍中,他無法面對那麼多因他而死去的将士,他更不能原諒自己。
自此便開始四處漂泊,可是羅安的志向從未改變,他追求的依舊是山河的壯麗,向往的是天下太平。
他見不得利用權勢仗勢欺人之輩,他也不能容忍貪官污吏欺壓良民。
他雖不能繼續在軍中,但是他的信仰不會因此而改變。
和謝謹的父親謝言因有着共同的抱負而相識,在接觸過程中發現兩人甚是投緣,于是便結為好友,更是時常會有書信往來。
羅安按照約定來找謝言時,遇事耽擱了啟程的時間,一個月後才趕到。
養父後來和謝謹說起這件事。
“你父親一定非常生氣,氣我竟然如此不守信用。說好的會在月初趕到,沒想到月底連個人影都沒見到。我知道是我的錯,特意買了你父親最喜歡的酒向他賠罪。”
“是一壇頂頂好的女兒紅,我輾轉多人之手才買到的,就這一壇。”
那壇據說釀制多年的女兒紅,被羅安視為珍寶似的捧了一路,就連在城中聽聞謝言已經被殺時,一雙顫抖的手卻還是死死地抱住酒壇。
可是最終誰也沒有喝到,羅安在推開門看見謝謹躺在院子中間時,失神地将手中的酒壇打碎在謝家的門口。
故人沒有喝到的女兒紅,從破裂的酒壇中奔湧而出,最後深陷地下,再無痕迹。
謝謹從此開始跟着羅安生活,起初兩人也還住在謝家,但是羅安漸漸發覺謝謹的不對勁。
謝謹每日都不會主動睡覺,像是感覺不到疲憊一般。
白天就坐在院子當中,晚上隻有強硬的要求才會躺在床上,可是眼睛就那麼一直睜着。直到累到極緻再也堅持不住,才會閉上眼睛睡上一刻。
但是又會因為噩夢很快醒來,如此反複。
羅安一直在調查謝謹父母被殺事情的原委,便沒有注意到謝謹的行為,等到發現時,謝謹已經陷入其中。
羅安懊悔自己怎麼能在這種時刻忽視謝謹,他愧對于謝言。
他不在四處奔波,而是花費大量時間陪伴謝謹。在保證謝謹的前提下,羅安終于調查出兇手,并找到歹徒為謝謹的父母報仇。
羅安想要謝謹重新開始,便決定帶走謝謹,離開傷心之地。羅安的漂泊日子從此不再隻有一人,羅安去哪裡謝謹跟到哪裡。
謝謹跟随着羅安去過很多地方,也就是在那時起愈發地依賴羅安。
謝謹雖然在之前從未見過羅安,但是謝謹的父親經常會說起他和羅安相識的故事。謝謹的父親在咽氣前和謝謹交代,要等羅安,羅安一定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