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宴席已是後半夜,絲竹管弦聲聽了一耳朵,此刻的謝昀已是睡意全無,他打發走了随從,沿着太液池邊一路走轉,看邊上有一亭子,他剛要過拱門走進去,忽聽有人叫了自己名字。
“承玉。”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謝昀側身回頭笑道:“裴大人喜歡尾随别人的毛病可得改改了。”
裴昭背着光,看不到他臉上的神色。但遲遲沒開口,像是不願理他,又像是在深思措辭,三兩步便也到了拱門近前。
謝昀往裡退退,把他讓了進來,“裴大人也來池邊吹風嗎?還是特意來和我叙舊啊?”
裴昭沉默半晌才說:“剛才席間,步離延所提之事,為何你想都不想便答應了?”
謝昀心道,他回來的太晚,白天的事他都沒見着,更不知道李景恒囑咐過他,冷不丁聽了那話估計是當真了,想到此忍不住笑出聲。
裴昭見他不好好答反而笑,話中添了幾分愠怒:“我在問你,好好回答。”
謝昀搖搖頭,眼中帶笑:“三個月不見,剛見面裴大人就如此疾言厲色,實在是讓人心寒啊。”
對方離得更近了些,對着他說:“那你也應該改改顧左右而言他的毛病。”
謝昀見他認真的樣兒不覺玩心大起,對方越是急于知道,就越不想告訴他實情,戲弄眼前這個人總讓他有種說不出的興奮。
他輕咳一聲,正色道:“總要以社稷為重,若能化幹戈為玉帛,何樂而不為啊,你不是也常說打仗勞民傷财,能不打就不打麼。若是以此結交盟好,也是于國有益,福澤萬民。”
裴昭聽罷即刻反問,語速極快:“突厥可汗分明是主戰的,此番前來就是為了探聽虛實,怎麼會把公主嫁過來?”
謝昀見他不好糊弄,略一思索又計上心來:“她不來我可以去啊,”他又拖長尾音補充說:“況且那公主國色天香、貌美動人,我一點都不虧呀。”
裴昭:“你覺得她美嗎?”
嗯?對嗎?他怎麼會問這個?
“美呀,”謝昀:“但和裴大人比,還是差點哈哈哈哈。”
“……”
裴昭不喜歡别人用“美”這個詞形容他,謝昀每次故意當他面說都免不了被罵,但越是這樣謝昀就越喜歡說,在他動怒的臨界點反複試探,竟讓自己生出幾分隐秘的快意。
“開玩笑的,你别生氣嘛。”
“我沒和你開玩笑,”裴昭到了近前,那雙細長的眼睛逐漸清晰,“你喜歡她麼?”
謝昀并未思索即答:“一面之緣而已,談不上。”
“一面之緣的談不上,那朝夕相對的呢。”
謝昀微微一怔,忽覺那人的手覆上後脊,不禁渾身繃緊。對方腳下未動,傾身過來低下頭湊近他,謝昀猛地擡手一把抵住他的腰腹,偏頭躲了。
“裴大人......”謝昀忽地想起之前那個吻來,隐隐發慌。
裴昭沒漏掉他眼裡那一絲慌亂,垂眸盯着那隻抵在自己腹部的手,眉峰微蹙間忽然攥住他的手,借着拽拉之勢再次傾身壓下,以不可抗拒的姿态吻上去,陰影徹底籠罩住眼前人。
謝昀立刻阻止道:“使不得使不得,裴大人萬不可如此,宮廷之内做這種事成何體統!”
“你這是酒後亂性你知道嗎!”
“大人要為名聲着想啊!”
可怎麼說都不奏效,這人跟聽不見一樣。謝昀有些惱了,手腕用勁狠推了一把,“你再如此我動武了!”
真是好沒勁,謝昀心想,這人也太不禁逗了,不想玩了,不然告訴他好了。“其實……”
“其實你都知道,”裴昭緊緊地盯着他,“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是不是。”
謝昀愕然了一瞬,也沒了耐性跟他糾纏:“我看你真是喝了不少,裴大人今天所做所說,實在讓人不懂。”
裴昭的神情難看極了,“不懂嗎?”他的手探至到謝昀耳後,掐住他的下颌。
“你……”謝昀見他太過反常,慌亂之餘無奈地說:“不鬧了,就當剛才什麼也沒說,行不?”
對方沒答話,但顯然對他提出的條件并不滿意,又靠過來,謝昀歎口氣把頭轉向一側,那人的呼吸掃過耳畔,最終在他的脖頸上烙下一片溫熱。
眼前這個人和印象裡一點都不像了,他不是喜怒不形于色嗎?不是最為看重儀态端方嗎?之前梅樹底下那個吻,方才又說這樣的話,種種作為都與他這個人該有的樣子背道而馳。
他想深究緣故,卻不知道從何想起。定是這半年來相處過多所緻,上輩子聚少離多,話都說不上幾句,那時候二人不說君子之交,也算是以禮相待,真是到死也想不到他竟如此熱衷于……親吻。
正想着忽覺頸間一痛,不禁悶哼了一聲,不料這厮正吻着突然發了狠,齒間一錯咬了上去,疼痛瞬間蔓延開來。
謝昀一急,顧不得輕重,也不分是哪兒,擡腳便踹。
“屬狗嗎!”謝昀抹了把頸側,厲聲道:“過分了。”
裴昭舌尖還殘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對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毫無防備,一時吃痛踉跄着往後退了幾步,這才略微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