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刺頭許回,她穿着一身粗布的衣裙,灰藍色的,上面沒有花紋也沒有刺繡,是百姓的衣服無疑了。
許回雖然仍作女子打扮,可她的頭上卻不是繁複的發髻和貴重的首飾。她模仿成年男子的裝束,将頭發歸攏紮起來,隻用一根粗糙的烏木簪固定。
那寒酸的,說是地上撿的樹枝,也有人信啊。
唉,早聽說許路明兩袖清風,卻不知道他對待自己唯一的骨肉,也這麼摳門。荊钗布裙就出門了,也不覺得丢人,好歹是禦史大夫的千金呀!
柳大人心裡已經萌生了退意,但面上仍然八風不動,照例問話。
許回隻是咬死了律法沒有規定女子不可科考。
柳大人聽着許回将律法背得頭頭是道,額頭一跳。他并不願意聽着許回在這裡滋哇亂叫,他忙着呢!沒時間在這裡過家家。
他更不願意得罪許路明。他也不幹淨啊,怎麼經得起許路明的探查呢?
再說了,就是放她進去考試,她又能考中嗎?
天方夜譚!
這考場裡聚集了多少天才?他們全都是少年成名,一落地就會念詩的文曲星。一個黃毛丫頭,就是給他們伺候筆墨,也是不夠格的!
想來許路明也是耐不住女兒的癡纏,讓她親自下場試一試,也好死心,省得整日瞎想。
柳大人将念頭在心裡過了一遍,便點頭放許回進去了。
侍衛們可喜有人擔責,也照做了。
就這麼着,許回順利地進了考場。
一個月後,是發榜日。
許回的名字赫然在上,并且名列第一。
這個消息像一個火星子,将整個汴京都點燃了。
街頭巷尾,到處都在議論。
朝堂上,更是打出了狗腦子。
……
諸位大臣們都将利害關系說分明了,官家心裡點點頭。這台階也有了,那就這麼辦吧!可不是他不愛惜人才,是臣工們拼命反對呀!
就在這時,許路明出列了。
衆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許路明出招。
哼,他許路明有什麼可怕的!他還能把他們全參了不成?嘿嘿,他們人多,許路明告不過來。
誰料到許路明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并沒有就同僚們阻止他女兒當官一事進行打擊報複。
相反,他将矛頭直指從頭到尾沒有發表過意見的齊王。他參齊王殘害百姓,為建造行宮大興土木、強征民宅,緻使周遭百姓無家可歸、流離失所。
整個朝堂都沉默了,不知道許路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都什麼時候了?火都燒着眉毛了!女人都要來跟男人搶飯吃了,你還在關心齊王那點子無關緊要的事兒!
齊王更是有一萬句髒話要說。
自己本來是要搞事的,礙着許回之事,都打算委曲求全了。
許路明倒好,惹到他頭上了。
齊王越想越氣。他的未婚妻,城陽侯周家的三娘子,前幾天嫁人了!
他爹跟城陽侯早年間有了默契,口頭定下了婚約,他和周三娘子眼瞅着就是一對兒了。
誰知道,年前周家突然翻臉了,連年禮都不送了。自己府上送過去的年禮也被退了回來。
過年規矩大,事情多,他不能第一時間去周家問情況。
等到各處的宴席結束了,衙門也正常運轉了,齊王才有工夫親自去周家走一趟。
這一去才發現,未婚妻已經定親了。還是一個窮書生!
城陽侯嘴裡說着不敢攀附皇子,實際上還不是瞧不起他。這也太不給面子了!
這些人狗眼看人低,礙着太子和晉王的權勢,不敢和他走得太近。
可他萬萬沒想到,城陽侯可是他爹親自給他挑的嶽家,竟然也害怕太子和晉王,離他而去了。
他不死心,一直想要挽回。定親了又怎麼樣?結婚了還能和離呢!
然而,城陽侯堅持不松口,後來甚至閉門不見了。
齊王又去找他爹,結果他爹充好人,讓他放手。
有沒有搞錯啊?
媳婦是你親口定下的,現在人跑了,你也不管管?
齊王給那個書生搜羅了許多黑材料,預備從政治上擊垮敵人。可對方太弱了,畢竟一個窮書生也很難和什麼大案子聯系在一起,别人也不信啊。
這黑材料費了很大的工夫才弄好的。誰知他爹全部扣下了。
他爹甚至私下找他說,他和城陽侯是好哥們,既然對方不願意做兒女親家就算了,反正隻是口頭婚約,又沒有正式定下來。還說,男人要胸懷寬廣,皇子還怕娶不到媳婦嗎?改天,他老人家再給他指一個好的。
可他哪裡聽得進去?
他這邊還在想辦法下黑手,這頭就傳來了城陽侯府嫁女的消息。他真是氣炸了,連城陽侯府一齊恨上了。
城陽侯冒着違抗皇命的風險,甯願把女兒嫁給一個窮書生,也不願意嫁給他——當朝齊王,官家的四兒子。
這也太丢人了,傳出去他還怎麼混啊!
他吩咐幕僚收集了許多城陽侯府的犯罪證據,這個比較好找,家大業大的,難免四處漏風。他甚至買通了兩個禦史,讓他們出面揭發,免得他爹找他的麻煩。
正在摩拳擦掌之際,誰知道竟發生了女人中舉的怪事?
眼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許回應不應該當官上,齊王也老實了。他心知這不是一個好時機,便讓手下按兵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