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向施仁低頭,順着他的心意冤枉金三娘,呂寺卿是決計不肯的。
一則,若是縱容施仁幹預訴訟,養大了他的胃口,那這大理寺豈不是由他說了算?他這個大理寺卿也就顔面掃地,再也擡不起頭了!
二則,自己犯不着為了兩個不相幹的人,承擔失職的罪名。一旦處事不公,将來,這件案子被翻出來,他便晚節不保,身後名也有了污點。
不可不可!總該想個好法子才是。
就在呂寺卿一籌莫展之際,許回撞了進來。
她已經知道今日匆匆休庭的緣故了,她是來為呂寺卿排憂解難的。
一同寒暄過後,她說:“呂大人,施仁與此案無關,沒有資格上堂,大人隻消派遣差役将其趕走也就是了。”
呂寺卿緊鎖眉頭,哪裡有這麼簡單?這施仁仿佛跟哪一位大相公有牽扯,豈能輕易得罪?
“不妥不妥。本官既然公審此案,怎麼能不許百姓旁觀呢?若是當真驅逐他,反而叫他拿住了錯處,隻怕要參我偏袒罪犯、執法不公。”
“他既不是官身,又無證據,不能風聞奏事,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有何懼?”
說的倒輕松,感情不是你惹一身騷!真就納了悶了,這許回怎麼對這樁案子這麼上心?怎麼着,收金三娘錢了?孤兒寡母的能有多少錢?
诶,呂寺卿計上心頭,既然許回願意蹚這趟渾水,何不将事情推給她呢?
她官位雖小,按理是沒有資格審案的。隻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日将為齊王妃,否則自己也不能容她多番生事。
她若是出了事,自然有齊王和許路明替她周全,也不會牽連自己。
“許大人,施仁跋扈,唯有你能破局。我看,這案子便交由你來審吧!”
許回瞪大了雙眼,“下官隻是一介寺丞,如何能斷案呢?”
“不要緊,特事特辦。我坐在一旁替你壓陣,你大膽放開手腳去做就是。”
“不可不可,這不合規矩,這,這是僭越!”
呂寺卿眼睛一眯,說道:“那本官也束手無策了,便移交刑部吧!隻盼着施仁能就此罷手,莫要窮追不舍,趕去刑部呐。”
許回連忙改口,“呂大人!呃,既然大人批準特事特辦,那下官便鬥膽審理此案。”
大理寺和刑部是兩個衙門,真要去了刑部,自己就一點兒忙也幫不上了。
第二日,許回身穿官袍,頭戴幞頭,坐在正堂之上。
右手邊新增了一張案桌,呂寺卿如約而至,果然來替許回壓陣。
施仁一瞧,審案的是個女童,連忙跳腳,叫嚷出聲,“有辱斯文!你身為女子,怎可出來抛頭露面?又有什麼資格審判男子?須知‘卑弱第一’的道理!”
許回聞言,站起來恭敬行禮,“施先生,晚輩有禮了。”而後勾起嘴角,說道:“施先生言‘女子卑弱’,可這句話這卻出自先生口中‘卑弱’的女子班昭所著的《女誡》。先生也覺得女子能著聖人之言,能行君子之事麼?”
施仁臉憋得通紅,“你,你,你,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伶牙俐齒,搬弄是非,有違妾婦之道!”
許回目光一凜,“慎言!本朝以孝治天下,你怎能有如此狂悖忤逆的行徑?”
施仁矢口否認,“我何曾有違孝道?”
許回解釋道:“以家論,母親是女子;以國論,皇後是女子。天下人視君為父,自然以皇後為母。你将女子與小人混為一談,豈不是侮辱母親?你這樣的人也配稱作孝子嗎?”
施仁出了一身的冷汗,口中辯解道:“這是聖人之言,金科玉律,如何會有錯?”
許回冷笑道:“聖人說了許多金玉之言,唯獨這句話是錯的。”
施仁氣得發抖,伸出一根手指顫顫巍巍地指着許回,“聖人怎麼會有錯?你不敬聖人,有何顔面立足于世?”
許回反問道:“人都說‘天地君親師’,你不念母恩,又有何顔面苟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