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沉沐無意識抖了一下，而後眉眼彎彎，沒再刻意壓着嗓音：“是我，驚不驚喜？”

“……”王珂珂對這人簡直無話可說。

還攙扶，她隻恨自己為什麼沒有狠狠推他一把。

隻可惜眼下老師們已經到了，腳步聲中還摻雜着李曉着急喊她的聲音——這回是真的李曉。

王珂珂沒心思耗他身上。

視線掃過陳沉沐小腿上流血不止的傷口，又掃過他小臂内側——那确實有個疤痕，不過顔色淺了點。

——她并不知道這世上會有人無聊到想要去複刻别人身上的特别印記。

目光最後定格在他改含在唇邊的小貓挂件。

見她盯着，男生甚至還惡劣十足地用舌尖頂了頂小貓。

“……”王珂珂一陣惡寒，轉身就走。

陳沉沐沒追上去。

腿上的血一直沒止，痛意刺激下，他能站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他看着王珂珂奔向路口，走入人群。

看着她着急地抓住李曉的手詢問，看着她垂頭挨老師批評。

最後，隻見她沖這邊努努嘴說了句什麼。

陳沉沐又笑了，終于力竭昏過去。

……

後來，王珂珂得知，原來陳沉沐用那個小貓挂件把李曉引走。

兩人打了一架，各自離去。

李曉記不清路，在山林打轉，好在後面走了條小道出去，隻是剛好和從大路返回來找人的王珂珂錯過。

至于陳沉沐——

他倒是記得路，隻是誤踩旁人捕獵的陷阱，腿被刺傷不說，還被困在坑底好久，費了很大勁才爬上來。

然後遇見她。

将錯就錯，是巧合，也不是巧合。

發生這種事，老師們也很頭疼。

尤其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誰都不想影響學生考試。

最後隻好各打五十大闆，讓三人分别做了檢讨，反思自身，就此輕輕揭過。

可能是腳傷的原因，最後一個月，陳沉沐沒再出現在王珂珂視線範圍内。

這讓她隐隐松了口氣。

畢竟誰知道神經病一時興起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誰也不想在這關鍵時期出什麼岔子。

如今每天按部就班，王珂珂已經很久沒想起過前世的事情，有時候學習之餘，她都要懷疑前世那些是不是她學累了趴桌子做的一場夢。

真與假，融成一片。

直到高考完那個傍晚，很久違地，王珂珂想起了林海。

她望着漫天霞光出神。

直到身後忽有人聲傳來：“珂珂。”

語調音色那麼熟悉，熟悉到幾乎和記憶裡完全重合。

王珂珂回頭，隻見林海站在那，懷裡捧着一束燦爛的鮮花，朝她笑得溫和。

“我回來了。”他走近。

王珂珂一愣，也笑了。

林海心頭一暖，幾近眩暈，腳步都不由得加快了。

——從前，他從不認為他會喜歡上這樣平凡的王珂珂，以至于發現這一點時甚至産生了點逆反心理。

她送的飯，不吃。

她找他，不見。

在所有人明知她在追他的時候，他還偏要裝作一副同學你誰的虛僞樣子。

可後來，後來啊。

無數個裝作沒看到她的瞬間，總忍不住用餘光偷偷瞥她，看她失落，看她重振旗鼓。

向她告白，好像是一個沖動之舉。

但後悔嗎？不。

前世高考完告白那一幕在腦海中重現，他幾乎能回憶起當初珂珂是怎麼低着頭羞澀地說她願意。

那時月光清幽，年少情思綿綿。

林海想，和陳沉沐那段，确實是他昏了頭。

不怪珂珂怨他。

所幸上天眷顧，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看着王珂珂一如記憶裡溫柔的笑，林海琥珀色的瞳孔微亮，捧着花束的手心隐隐出汗。

“珂珂——”手往前伸，花束上揚。

下一刻，卻見王珂珂仿佛看不見他似的，同他錯身而過。

那雙滿含笑意的眼睛，不是在看他。

林海臉上笑容連同花束一齊僵住。

回頭，隻見一個身形颀長的清秀男生站在那，正動作熟練地接過女生的書包，似乎還在囑咐什麼。

“知道啦，小唠叨！”女生笑意盈盈，食指輕輕戳了下男生的眉心。

隻一瞬間，天堂地獄。

時間仿佛被人無限拉長，林海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潮水般的窒息感湧上來，把他困在原地。

他死死盯着王珂珂的食指，幾乎要盯出個洞來。

清秀男生朝這邊側了側頭——林海這才認出，竟然是之前王珂珂那個木讷男同桌。

王珂珂沖這邊看過來。

這回的視線真切地落在林海身上。

林海緩慢地眨了下眼，眼見着她皺了皺眉，眼裡是明晃晃的厭惡。

不對，這不對！

他咬緊牙關，珂珂明明是他的妻子！

明明出國前，他說要她等他，珂珂同意了的！

一定是這個該死的男的，一定是他不要臉地引誘他妻子。

林海恨不得把這人生嚼了，卻又困在王珂珂的目光裡不得寸進。

“珂珂。”

他努力擠出一絲笑，走過去将花束遞出：“畢業快樂。”

王珂珂扭頭想走。

林海下意識想要拽住她，卻在碰到她之前就被别人緊緊鉗制住。

擡頭對上李曉警告的眼神。

林海被氣笑，“你什麼身份就攔我？！”

李曉正欲說話，卻被王珂珂輕輕拂開。

“他什麼身份關你屁事。”

她看了下李曉的手，沒發現什麼紅腫這才放下心來，看向林海的眼神透着不悅：“我早跟你說過，我們沒關系了。”

林海白着臉：“因為他？你喜歡上他了？”

“是又怎麼樣。”

王珂珂挽了下李曉的手，往下一滑，牽住。

林海僵住，像是被雷劈中似的，整個人搖搖欲墜幾乎要站不住。

花束落地，細碎花瓣飄出。

像蝴蝶，也像枯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