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劍連枝與段馳龍異口同聲,前者慌中帶亂,急得眼角泛紅,後者橫眉冷厲,兇氣裹挾寒芒。
淩雲渚腦子嗡嗡作響,驚得話都說不明白了:“婚……婚期?”
誰?他?他和誰成婚?和劍連枝?!
以前常聽人講“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但沒人告訴他聽多了就真得當徒弟的父親啊!
“求父親收回成命!”劍連枝砰一下磕在地上,“我不願嫁給裴公子!”
她素來膽小謹慎,話總是慢吞吞地說,帶着溫柔笑意,也難為會有這麼剛烈的時刻。
“這孩子,興許是高興壞了,口不擇言。”家主陰冷冷地給她一個眼神,轉頭又笑道,“賢侄,莫要往心裡去,男女成婚素來講究父母之命,回頭我肯定好好說他。感情嘛,都是培養出來的。”
“我沒有說笑,我……”劍連枝緊咬牙關,“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此一言如平地驚雷,數十雙眼睛齊刷刷往這兒瞟,劍連枝跪在地上,滿臉通紅,脊背卻挺得筆直。
家主再也無法粉飾太平:“你胡說什麼!大庭廣衆下喊這些話,女子的清譽呢?傷風敗俗!”
“父親。”劍照霜趕緊拽住她,“我先帶她下去。”
未料劍連枝揮開她的手,猛然拔高聲音:“我不走!”
那雙美目噙着狠勁,像紅櫻揉碎在眼角,又或許這口氣實在憋了太久,憋得心髒酸脹難忍,幹脆不吐不快,一把火燃了作罷。
“您口口聲聲女子清譽重于天,又道男子風流無傷大雅,我不過鐘情一人,緣何成了傷風敗俗!”她細細顫抖着,顯然是怕極了,淚滴在眼眶打轉,卻不肯退半步,“說什麼父母之命,實則不過是看上了裴家的錢财!為了那金庫的銅臭,卑躬屈膝搖尾乞憐,和賣女求榮的市井老鸨有什麼區别!”
劍照霜死死拽着她:“你瘋了?!”
這邊動靜太大,總算驚動了謝舊時,他吊兒郎當地走來,朗聲道:“劍叔,這是——出什麼事兒了?”
這道笑音一出,家主硬生生将沖出天靈蓋的怒火壓了下去:“小時怎麼來啦?飯菜還和胃口嗎?”
“小女頑劣,教訓兩句,見笑了。”他往旁邊瞪了一眼,“也不是什麼大事,我處理就好。”
“慚愧慚愧,方才耳朵沒捂好,聽了幾句。”謝舊時眨眨眼,“劍小姐,地上涼,來。”
劍連枝壓根不敢看他,哆哆嗦嗦伸手,被一把拉了起來。随後,手被塞進一杯熱茶,滾燙的溫度燒穿掌心,又爬上臉頰,彙成兩片紅雲。
她嗫嚅道:“謝謝。”
“客氣。”
謝舊時笑得風流,指尖一挑,便有陣輕風從她臉頰拂過。劍連枝呼吸微滞,被拉出好遠才回過神,顫抖着摸上那縷被挑起的發絲。
“别摸了,我看你真是瘋了。”劍照霜黑着臉,“趕緊跟我走。”
“我道什麼情況,合着是為終身大事啊。”謝舊時瞟了幾眼,确保她們已經走遠,“我看劍小姐金相玉質,國色天姿,又是碧玉年華,不愁找不着好夫婿,何必急于一時——玉箫,你說對吧?”
“是,是。”淩雲渚挂上假笑,垂下的手腕被段馳龍攥着細細摩擦,引出一陣癢,“眼下的确倉促了。”
“就說嘛!”謝舊時一拍他肩膀,“來,我敬你一杯!”
淩雲渚不常喝酒,對這玩意兒也沒概念,幹脆閉着眼一口悶了,火辣辣的酒液刷地流到胃裡,像灌了岩漿,他臉色一變,硬生生憋住了。
“嚯!”謝舊時驚道,“好酒量!”
“好好好,那就晚些再說。”家主笑呵呵道,“小時,方才和小枝站一起的女孩,不知你還有沒有印象,她是我……”
真是好算計,嫁不出劍連枝就把主意打到了劍照霜身上,難不成女兒生來便是為他做嫁衣的嗎?
淩雲渚暗暗想着,謝舊時卻猛一拍桌子,裝聾作啞。
“來,劍叔,我也敬您一杯!話不多說,都在酒裡了!”
這一聲可謂氣勢淩雲,直沖霄漢。家主連話都沒說完便被打斷,卻也隻能憋着一口氣認下。他悶了這杯酒,眼睜睜看謝舊時越走越遠,遊刃有餘地與旁人推杯換盞。
酒的後勁有點大,淩雲渚渾身發起燙來,暈乎乎的。
“呃……劍宗主。”他實在喊不出“叔”這個字,“我也有點累了,要不……”
“不要緊,不要緊。”家主趕緊道,“知道你來一趟不容易,客房早給你備好了,來——”
他招招手,立刻有名赤衣紅裝的侍女上前,溫聲細語:“玉箫公子,我帶您去。”
懷中的羅盤至今也沒動靜,想來陽玉暫時不會出現了,不如趁此去其他地方探探。這麼想着,淩雲渚拱手作禮:“勞煩。”
身後的人突然出聲:“诶,賢侄,等等。”
淩雲渚回頭,卻見家主很快地瞟了眼段馳龍,輕蔑一閃而過。
“玉箫公子,我們宗主得知您來,特意為您安排了最上等的客房。”侍女抿嘴一笑,“上等房隻有一張大床,這位……公子若想留下,得去另一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