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服務生拉開作為包廂門的屏風,江灣提前好一會兒來的,許景他們還沒到。
許景給她發來短信:“江小姐,您到了嗎?我和謝總這邊的路況不太通暢,可能得耽誤點時間,麻煩您得等一會兒。”
江灣火速回了個“沒關系”,老實說,現在她的緊張完全不亞于等待高考出分。她巴不得許景他們再晚一點兒,畢竟她真的還沒做好見面的準備。
江灣時不時自拍看看妝有沒有花,粉底被擦掉了,再補,口紅沒了,添點提氣色。
對了,江灣一拍腦袋。這還是她第一次來日料店吃飯,她趕忙上小地瓜搜搜在日料店吃飯的注意事項、用餐禮儀。
一面屏風外,經常有女服務生路過的輕輕的腳步聲。每次由遠及近傳來的時候,江灣都忍不住悄悄豎起耳朵,心砰砰直跳,聲音遠離後一邊松了口氣,一邊又沒來由感到一絲絲奇異的失落。
總之她一分鐘能有十幾個小動作。眼看時間越來越近,江灣愈發坐立不安。
記起庭院内飄落着的櫻花,江灣想,坐着也是坐着,不如出去呼吸口清新空氣放松一下。
思及此,她扶桌站起身,動作緩緩地拉開一扇屏風。
她沒料到,屏風外的廊道邊,會倚着一個人。
顯然,外面的人,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開門出來。
男人披了件純黑的風衣,襯得身形落拓。而裡内搭着剪裁合度的西裝,使人整體看上去又顯清癯修長。
微亂的墨發懶懶垂在額前,沒有遮掉那如畫般隽秀的眉目。眼尾狹長,呈上揚角度,是典型的桃花眼。眸子裡稍微有點笑意融化開時,就有種極強的蠱媚力。
他皮膚很白,近乎蒼白的狀态,卻絲毫不阻礙神情及舉手投足裡流露出的,一股不可忽略的矜傲與貴氣。
即便八年不見,江灣也一眼認出,他是謝薄。
謝薄手指間還夾了支未點着的煙,見到她出來,側眸望了過去,這個姿勢還在繼續保持。
幾秒後,謝薄淡淡地勾起嘴角:“好久不見。”
—
被打亂了。
江灣前不久在腦子裡設想完畢的千萬個不同的開場詞,就因為當前措不及防的見面,直接被打亂掉了。
不出片刻,她及時反應回來,在胸腔勉強穩住一口氣,平靜道:“好久不見,謝薄。”
“雖然很想,但是這裡不太方便叙舊,進去聊嗎?”謝薄垂眼問她,語氣是記憶裡熟悉的和顔悅色。但細聽起來,江灣還是能捕捉到調子裡常貫着的散漫。
“好。”
進入包廂内坐好,繼開胃小菜之後,女服務生陸續将主菜甜品等端上來。
章魚小丸子、生熟壽司、煙熏三文魚……形态各異的日式美食擺放在眼前,清香四溢,令人垂涎。
換作平時,江灣指定要把菜品都嘗出個鹹淡不可。
可是今天不一樣,比起面前的食物,她現在更在意面前人的反應。
“……謝薄,你和你助理說的那個,究竟什麼意思?”沉默了一會兒,江灣還是決定先發問。
“字面意思。”
謝薄不緊不慢解釋:“我需要有一個穩固的身份,避免謝老爺子或者其他人,把沒必要的家夥往我這裡塞。”
意思很簡單,謝薄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科技新貴後,豪門圈子裡那些人自然不會忽視謝太太這個重要位置,暗地裡一直虎視眈眈。
謝薄不願讓其他人從他這裡分一杯羹,或是通過婚姻攀附、牽制他。于是謝薄找到江灣,要她與他假扮夫妻,簽訂五年假婚姻協議,旁人便無法再繼續作梗。
對商人而言,利益至上。
這是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江灣之前就猜過他的緣由,結果也和預期大差不差。
她輕輕呼出口氣,随即望向他,唇角一點點抿了起來:“那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會選她呢?
是因為覺得她會乖乖地聽話嗎?
謝薄筷子夾壽司的手不動聲色地頓了頓,一瞬恢複正常。
謝薄擡眼,與她四目相接。他的瞳仁是淺薄的黑,清澈的,又令人捉摸不透的。
片刻後,謝薄垂下眼簾,嘴角劃過一絲很溫很淡的笑意:“如果沒有理由呢。”
“你會答應嗎?”
“……”
料是江灣,也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回答。她默了一會兒,忽然輕聲說道:“謝薄,當年發生地震的時候,你……你還好嗎?”
她聽到自己說完這話,忐忑地咽了咽口水。周圍好像被缺氧的水注滿了,一下子沉寂下來,什麼再細微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他微垂着睫毛,細長的發絲耷拉在眉骨,一時看不清更詳細的情緒。
而江灣此刻也沒有那個膽子去觀察他的神情。思緒混沌的她,隻是如審判般地等待他的話,希冀,又不安。
謝薄慢慢擡起他的右手,腕骨瘦白,淡青色的筋脈浮現其表面,隐隐透出幾分病弱。
“右手出了些問題,以後不能長時間拿着東西。”謝薄語調始終輕慢,看上去渾不在意似的,“不過影響不大。”
江灣感到額角猛然跳了跳,緊接着一股複雜的濃濃的愧疚從心底噴湧而出,幾乎使她的五髒六腑都窒壞掉。
謝薄的手會變成這樣,是為了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