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遊溯至八年前,六月十七号,下午三點零二分。
猶記得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從香樟樹的縫隙裡,傾瀉出一塊一塊橙黃色的光斑。空無一人的七班教室裡,腹部絞痛迫使江灣隻能趴在桌子上。
謝薄用塑料杯幫忙打了個溫水,說是順道。
本該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午,謝薄卻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從很輕的不知源的嗡嗡聲開始,逐漸擴大。地面仿佛在微微顫動,但是又像他的一種錯覺。
“……”謝薄驟然回頭,大聲喊她,“江灣!要地震了!快走!”
生理期虛弱讓她反應都慢了半拍,不過很快,江灣也強忍着不适急忙往外跑。
震動徒然劇烈起來,桌椅和頂頭的吊扇開始瘋狂地抖動。江灣一個不備,重心一歪,摔在旁邊的椅子上,口袋裡用紅線編織成的平安符滾落出去。
謝薄匆忙過來拽她起身。旁邊的玻璃窗被震得劈裡啪啦碎成粉末,嗆人的灰塵飄滿教室,牆壁嘎吱嘎吱地爆開裂縫。
謝薄本來可以先走的,七班在二樓,他剛才完全有機會逃出去。即便此刻,他要是直接走,也至少能脫離危險。
他沒有。
水泥四下崩塌,沉甸甸地砸下來。兩個人現在想出教室門口已經晚了。謝薄咬着牙,将她先拼盡全力推進課桌底,再緊跟着要跨進去。
世界天崩地裂,江灣驚慌失措,隻覺得腦袋猶如被鐵錘子重重一擊,一陣子強烈的痛楚從皮膚骨骼蔓延開,所有感官随後陷入死寂的黑暗。
那之後,江灣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不分白晝黑夜,她像隻遊魂般漫無目的地彷徨在人間與地獄。走到世界盡頭的那一刻,一切記憶與感覺後知後覺湧上僵冷的肢體。
江灣睜開疲憊的眼睛,隻能看到病床邊的外公外婆正在掩面而泣。
見她醒了,兩人才破涕而笑。外婆紅着眼眶上來詢問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江灣全身都在疼,大腦宕機着,好半天後隻說了句謝薄怎麼樣了。
外婆說謝同學被他家裡人轉移到了省外更好的醫院。後來的日子外婆每天都來,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江灣頭疼,呆呆愣愣是什麼都沒聽進去,隻知道外婆把一個小巧的紅福袋塞到自己手心裡。
她說,這是謝薄讓他家人還給她的。
平安符是母親留給江灣的遺物。
江灣怔怔望着平安符。心就像張棉布,被人撕成一條一條,疼得她張開嘴,喉嚨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
“……謝謝你當時願意幫我。”緘默許久的江灣終于望向他,開了口。
謝薄撩起眼皮子看她,剛要說話,江灣就迅速打斷了他在,語速很快,像是要藏起聲音裡的一點點啞意:“我答應你的請求。”
“婚姻期限是五年嗎?不用辦婚禮,直接領結婚證是吧?什麼時候開始?”再次開口,江灣已然恢複往常的狀态。
謝薄慢悠悠說道:“現在太突然,你可能沒準備好,明天再帶你去領證。”
“就下午吧,領證隻用身份證和戶口本,我住的地方都有,現在可以回去取。”
似乎驚詫于她的簡截了當,謝薄眉梢挑了挑,然後無聲地笑了起來:“行。”
—
兩個人動作都幹脆利落,從排隊、填表、審核到結束僅僅花了不到半個鐘頭。
拍照那會兒,女攝影師一邊讓他們挨近,一邊笑得合不攏嘴地稱贊道:“姑娘先生長得可真般配啊,郎才女貌,一看就是天生一對。有這份金玉良緣,想必應該認識很久了吧。”
謝薄笑笑沒說話,江灣也是點頭微笑,實則心裡默默捏了把虛汗。
誰會知道,她和謝薄幾個小時前才剛剛見面呢。
走出民政局時,門口站着的兩位服務人員還笑靥如花地恭賀他們:“祝二位百合好合,永結同心!”
江灣聽這話心裡實在發虛,想趕緊離開,但又禁不住拿着紅本子瞧了又瞧,心情頓感微妙。
她和謝薄,八年前開始喜歡的人,就這樣稀裡糊塗結婚了。
謝薄的車就停在前邊。他偏頭望她,表情溫和:“送你回家?”
“我等下要去我朋友那裡,不遠,我自己過去就好。”江灣暫時還不太習慣和謝薄單獨相處,輕聲婉拒。
謝薄也不強求,開門上了車,停在路邊沒動,隻有車窗慢慢搖了下來。
江灣直覺他還有話要說,于是走過去,彎下了腰。
“明天什麼時間有空,我打電話去接你,收拾東西到我那裡住。”
“什麼時候都有空。”江灣說的沒錯,她現在沒找到工作,幾乎日日清閑。
“好,給我留個地址?”
“關陽區xx路合歡小區,6号2單元504。”
報完地址,談話也該結束了。
江灣見他的車還沒駛離,有點疑惑,隻好重新彎了下腰來。
謝薄溫潤的嗓音裡含着些輕笑,怪撩人的。
他說:“往後請多指教,謝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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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謝薄,結了?在一起了?已經結完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