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韓真語氣帶上些無奈:“小妹妹你……”
他想說我不是傻子,你去真正的冤大頭吧,别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可還沒來得及說出來,話頭就被殷鶴搶走。
“多少枝?都賣給我吧。”
小女孩眼前一亮,生怕他反悔,非常迅速地把手上那一堆蔫兒花塞進車窗,高聲道:“八枝,八枝!”
殷鶴從錢夾裡取出一張百元大鈔,越過戚韓真遞給女孩。
“不用找了。”
女孩很開心地接過,一溜煙跑遠了。
戚韓真心情複雜地看着殷鶴收起那束色彩各異的野花。
不,甚至不能稱之為束,隻是拿一根草松松捆住,想來在車上放不了幾分鐘就要散開了。
“你買這個做什麼?你别看她長得瘦就可憐心軟,他們都是有組織的,故意打扮得這樣破破爛爛,博取一些傻……善良人的同情。不會真信她說自己種的吧?都是騙人的,其實就是路邊摘的野花,沒有什麼治療失眠的功效。”
戚韓真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在憋悶什麼,總之不太舒服,說了一大串。結果殷鶴也不回話,就低着頭擺弄那束野花。
醜死了,一束破花有什麼好玩的?!
殷鶴不搭理他,戚韓真心裡更不忿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憋着氣看他玩。
野花有黃有紅,但最多的還是白。花瓣有很多折痕,都泛着黃色,像氧化的蘋果,不好看。白色的花瓣上那種黃色折痕更為明顯,宛如玻璃上的裂痕格外醒目,更顯醜陋。
但殷鶴似乎并不這麼覺得。他指尖不停,在蔫塌的花瓣中緩慢穿梭,格外流連白色。手指白皙,有些許淡色花粉沾染其上,戚韓真看着看着忍不住開始嗅聞空氣,想象殷鶴指尖可能攜帶的花香。
可惜什麼也沒有聞到,空氣中隻有淡淡的車載香薰氣息。
戚韓真收回目光,心中疑惑。
殷鶴從來不是這種同情心泛濫的人,也不應該看不出這麼拙劣的謊言,今天這一出到底是怎樣?
故意跟自己置氣?
這個猜測剛浮現于大腦,戚韓真就感覺心髒都要停跳。
真的假的?難道是因為想跟自己對着幹,故意這麼做的?
這這這……這也太荒唐了!
戚韓真甩開腦子裡荒謬的想法,他壓根想象不出殷鶴和人賭氣的樣子。無他,此人實在是情緒穩定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有時候戚韓真回憶上輩子,都覺得自己實在賤的要死。一面受人恩惠,一面還要端出一副不受嗟來之食的清高勁兒。住在殷鶴的房子裡,躺在殷鶴親手鋪的床上,吃着殷鶴做的飯,腦子裡還圖謀着怎麼把殷鶴他爸送進監獄。
人家卧薪嘗膽當卧底,好歹還隐忍一下面上陪陪笑呢。他倒好,一天到晚給殷鶴甩臉子,覺得跟仇人之子結婚委屈死自己了。
不可思議的是,戀愛四年結婚兩年,殷鶴一個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大少爺居然将他這些讨厭之處全部包容。兩輩子加起來,唯一一次動怒隻有他酒後亂性那一次。
戚韓真從來也沒想明白,殷鶴到底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平心而論,他沒有哪裡很特别。成績平平,壓着線考進殷鶴的大學。家世更是一貧如洗,剛上大學那一個月飯都吃不起,天天饅頭拌鹹菜。唯一稱得上驚豔的臉也在糟糕的身體狀态下,顯得面黃肌瘦。追求殷鶴的動機也不純,不含真心因此行動格外敷衍,連一枝花都沒為他買過。隻裝模作樣寫了兩封情書,還是在網上摘抄的,甚至因為趕着兼職,字迹潦草得沒眼看。
反觀殷鶴身邊其他的追求者,别說花了,幾百萬的表都不要錢一般塞。其中也不乏各種驚為天人的帥哥美女,個頂個的貌美。再不濟,外在條件次一點的至少也有滿眼真心、一腔赤誠和隻肖看一眼就能讓人清楚明白的滾燙愛意。
他們每個人都比戚韓真好、比戚韓真用心。
所以殷鶴到底為什麼會選擇他呢?
大半太陽落下山,天邊徒留一抹火雲尾巴,車流終于開始重新流動,戚韓真重新把視線投向身邊人。
那束亂糟糟的野花經由殷鶴細心打理,變得整整齊齊。原本松散的草繩被系成一個小小的蝴蝶結,看得出來殷鶴打結時很仔細,蝴蝶結兩邊大小很對稱。這樣看倒真有點像束有模有樣的鮮花了。至少看上去比在小女孩手中有生氣不少,
戚韓真撇撇嘴,心想,那又怎樣?收拾得倒是漂亮,但是你放哪裡呢?車上又沒有花瓶,待會發車随便開一會不就又亂了。
不料下一秒那束被整理好的野花就出現眼前。最頂上的是那朵花瓣布滿黃色折痕的白花,草系成的蝴蝶結就在它正下方,被溢進窗戶的微風吹得輕輕搖曳。
戚韓真沉默兩秒,伸手接過:“給我的?”
“嗯。”
殷鶴隻回了一個字,但莫名讓人感到溫和。
心情這就變好了?
因為這幾朵野花?
有這麼喜歡?
戚韓真有些不敢置信地反複打量殷鶴。對方隻是目不斜視地開車,但他敢打包票,殷鶴一定發現自己在看他了,就是故意假裝沒看見。
戚韓真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總覺得有種熟悉感。他摸摸自己心口,又摸摸那個蝴蝶結,毫無緣由的,好像有什麼話抵在舌尖呼之欲出,隻差一點,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好奇怪。
戚韓真搖搖頭,把這點莫名其妙的感受甩出大腦,轉而自然道:“這草看上去倒是比花新鮮。”
殷鶴不可置否:“花總是比草枯萎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