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殷鶴瞬間警覺起來。
“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殷振海裝傻。
兩人對峙片刻,各自面色不變。沒有如願以償看見殷鶴惱羞成怒的表情,殷振海有些遺憾,身子稍稍往後仰,吸了口氣又要說什麼,殷鶴目不轉睛盯着,卻見這人眼珠一轉,忽而往他身側看去。
殷鶴皺眉,順着他視線想轉身看過去,不料猛地被殷振海抓住手臂拽到身前。驚呼質問未出口,甚至連呼吸都來不及,腰側傳來劇痛。鮮血滴滴嗒嗒落下,這一方沒有燈光的角落裡,殷鶴眼前忽然飛過兩根帶血的白色鳥羽。他轉頭,對上一雙猩紅的眼。這雙眼他如此熟悉,平日裡總是濕漉漉的,藏着一整片雨林的生機,溫柔他數次夢境。如今裡面卻裝滿了他不認識的東西,憎恨,厭惡,還有一點……恐懼?重逢的喜悅和激動全部掉進空洞的漩渦。殷鶴感到不解。
為什麼?
為什麼害怕?
為什麼害怕我?
顧不上淌血的傷口,殷鶴抵着刀尖轉身,大片血肉被割開,白色的休閑服很快被鮮血浸染,面目全非。殷鶴沒有痛覺一般,眼都不眨,死死地抓住那人握着刀的手,果然在顫抖。
“為什麼?”
殷鶴手上都是滑溜溜的血,又黏又熱的觸感很惡心,像某種被粘上了就再也甩不開的蟲子。
戚韓真拼命掙紮,卻怎麼也逃不開他雙手桎梏,也松不開刀子,隻能讓刀尖繼續插在殷鶴身體裡。
他雙目赤紅,看起來生氣急了,偏偏眼眶裡又蓄滿了眼淚,倔強而可憐的神情不似拿着刀的殺人犯,倒像是被逼入了絕境的羔羊。
“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的!!”他失控地大喊,被殷鶴緊緊握住的雙手抖得像篩糠子,“為什麼……我才要說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為什麼!!”
會場不知何時陷入寂靜,各方賓客和媒體全部消失,三人周圍圍了一圈黑衣保镖,聽着殺人犯聲淚俱下的嘶吼,他們沒有一點表情變化,隻等殷振海一聲命令就上去将人拿下。
不過殷振海似乎并無此意,單手支着下巴聽得很投入的樣子。保镖也隻能無視殷鶴腳底下越來越大的血泊,繼續等待。
“你們知不知道我隻有他一個親人了……他明明那麼認真,什麼也沒做錯……”
“真真……”
“不許叫我!!”
随着失血愈多,殷鶴唇色越發蒼白。手上力氣也漸小,不再有力氣制住戚韓真雙手。就這樣虛虛握着,戚韓真卻也久久沒有掙開。在他徹底失力跌倒血泊中時,保镖終于得到殷振海首肯,一擁而上将戚韓真拿住。
殷鶴臉頰貼地,大半張臉都被自己的鮮血打濕,狼狽不已。鼻腔滿是鐵鏽味道,眼前一片模糊,呼吸羸弱,是比爛泥還糟糕的狀态了。即便如此,他依舊試圖用最後一點力氣擡頭去看戚韓真。
戚韓真被保镖們扣住手臂,跪在地面上。看見殷鶴動作,他眼淚控制不住地湧出來,砸到地面上,同殷鶴的血液交融。他再無力維持兇狠的僞裝,迷茫的痛苦籠罩了年幼的羔羊,他向被自己殺死的人詢問,比起求助,更像忏悔。
“哥哥……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絕望的苦痛在兩個年幼的靈魂之間流轉。剩餘的人卻沒有給他們交談的機會,毫不留情地将戚韓真帶走了。
殷鶴費力地掙紮,可惜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随着那行人從眼前消失,徹底遠去,前所未有的焦慮與恐慌将他淹沒。
惶惶不安之際,一雙材質上佳的皮鞋出現眼前,仿佛溺水之人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殷鶴想也不想,用盡最後體力抓住,姿态卑微,氣若遊絲。
“放他……走。”
他應該流淚的,可他的血已經快流幹了,再沒有力氣流眼淚了。
“求求你……”
意識徹底陷入混沌前,他得到了一句輕飄飄的答複。空靈不似人聲,仿佛從地獄傳來。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