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喝酒、抱着花睡覺,然後醒來繼續看電影,繼續喝酒,繼續抱着花睡覺,周而複始。
殷鶴不明白為什麼要抱着花睡覺,向戚韓真詢問也得不到回答。戚韓真同他的交流僅限于喝完酒以後,清醒時刻不論是假裝還是發自心底,他都當殷鶴是完全的空氣。
酒醒後,他對殷鶴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是假的。”
也不知道是對殷鶴說,還是在跟自己強調。
他的生活完全荒廢了,是比成日泡吧飙車還要糟糕的荒廢。活動場地隻剩下這一間房子,清醒的時刻越來越少,外賣發票越來越長,消費記錄全是各種各樣的酒,客廳的空瓶堆積成山,到處都彌漫着酒精的腐醉氣息。
唯一不變的隻有電視機播放的愛情片——現在24小時都不關機。每個寂靜夜晚,都有浪漫動人的告白台詞在循環播放。
冰箱裡的牛奶已經酸化變質,戚韓真喝果汁一樣咽下各種說不上名字的酒液,神情憔悴,臉上的紅雲卻揮之不去。
他拉着殷鶴說很多不着邊際事情,那些事之間沒有聯系,沒有邏輯,唯一的共同點是,他每說完一件都詢問一次殷鶴的想法。
這回讨論的主題是“夢”。
“我每個晚上都會做夢。”
“夢見什麼?”
“夢見……我自己。”
戚韓真放下酒杯,搖搖晃晃踩上沙發,把抱枕抱進懷裡。
“夢見我殺人……”他盯着虛空中一個點,臉上空白一片,看上去茫然而平靜,話也沒什麼邏輯,“紅色的血,血是紅色的……全都,把我打濕了。”
“把你打濕了。”殷鶴沒有把醉話放在心上,随口道,“下雨一樣嗎?”
戚韓真搖了搖頭,忽然坐直身子,目光直愣愣投向他面龐。殷鶴安靜地看着他,等他動作。
戚韓真朝他伸出手,不過半秒又自己收回,接着兩手握拳,并攏,像被手铐鎖住一般,舉到自己唇邊。他垂下眼睛,神情悲傷。
“像這樣。”
殷鶴盯着他纖瘦的手腕,沉吟片刻,繼續道:“那你殺了誰?”
戚韓真又搖了頭:“我不知道。”
殷鶴笑:“不是每天晚上都夢見嗎?”
戚韓真很認真地看着他:“現在不。”
“現在我每天都夢見……”他聲音忽然變小,側過身子不看殷鶴了。
殷鶴追問:“夢見什麼?”
戚韓真不作聲。于是殷鶴慢慢湊過去,攀着他肩膀瞧他,不料看見滿臉的眼淚。
“夢見你。”
他看起來傷心極了,大半張臉都被淚水沾濕,聲音都在顫抖。殷鶴卻沒什麼觸動,目光沉靜,湖水一樣波光粼粼,沒什麼情緒地繼續問。
“為什麼夢見我?”
戚韓真又一次搖頭,比前面都要茫然無助:“我不知道。”大顆大顆的淚珠從下巴滴落,他的語氣逐漸染上絕望,“好多個你,有好多個你,我分不清,我不知道,你說你愛我,你又說你恨我,我不知道,我分不清,我在夢裡問你,但是你不回答,你不回答,你不說話,你不看我,你不管我,你不管我……你不要我了……”
如同精神病人的呓語,斷斷續續又毫無邏輯。如果悲傷有實體,戚韓真的眼淚恐怕早已成了海洋。
殷鶴冷眼旁觀良久,才妥協般歎一口氣:“他死了。”他将事實擺到戚韓真面前,語氣溫柔而殘忍,“沒有不要你。夢裡的他是假的,如果他還活着的話,不會不回答你,不會不看你,也不會不管你,不會說……恨你。”
戚韓真聽完安靜了很久,眼淚卻遲遲沒有停止的迹象。
殷鶴無奈:“你是水龍頭嗎?”
戚韓真再一次答非所問:“你是假的。”
沒有疑惑不解也沒有歎氣,殷鶴聽完笑着點頭,像一個老師誇獎答對問題的學生。
“沒錯,我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