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鶴體力還沒恢複完全,叫他這麼一推差點摔倒,直直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維持住平衡。張晨是沒想到他紙片一樣風一吹就飛,瞬間愣在原地。站定後殷鶴最後那點耐性也被磨光,沒再理會張晨是,直接轉身離開。
張晨是見狀趕忙跟上,架子也不拿了,小飛蟲一樣聒噪地圍着殷鶴叽叽喳喳。
“你紙片兒啊,一吹就倒?”
“你還沒說呢,到底什麼時候醒的?”
“我剛剛待了那麼久怎麼不理我?就放着那個家夥擠兌我!”
“你說話啊!”
“什麼意思?你真不記得我了?”
殷鶴忽然停步,張晨是沒刹住車一頭撞上電線杆,他揉着腦袋轉頭又要開口,卻對上一雙冰一樣冷的眼睛,頓時失了言語。
“滾開。”
殷鶴臉還白着,身上寬大的病号服顯出消瘦的身形,在風中看起來搖搖欲墜,這句話卻氣勢淩人,自帶寒意,直把人定在原地。
“我……”
看張晨是讷讷張口半天也組織不出語言,殷鶴自覺驅趕到位,滿意收回目光繼續往門口走去。
張晨是在原地按着胸口緩了好一會才讓心跳回歸正常水平,盯着前人離開背影,他思索。
他哥有多久沒這麼跟他說話了?
八年?還是十年?
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殷鶴就學會了把他當成空氣,這樣直勾勾盯着他展露情緒的時刻實在太少見……
殷鶴冷若冰霜的面容重又出現眼前,張晨是強行壓下上揚的嘴角,向前伸手高呼。
“哥!你等等我——”
前台咨詢處,護士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自動感應門開合,一個風塵仆仆的身影停留到面前。
“您好,我找譚醫生。”
護士揉着眼睛伸了個懶腰,熟練地打着官腔。
“不好意思,現在是午休時間,您可以稍作休息,等下午兩點半開門。”
前台桌上有時鐘,顯示13:20。
“我是譚醫生朋友,可以幫我跟她說一聲嗎?”
前台經驗豐富,這種說辭聽過不下百次,聞言很熟練地回複:“朋友的話,您可以給譚醫生打電話讓她出來接您。”
戚韓真露出通話記錄:“我試過了,打不通。”
前台露出完美微笑:“那可能就是她現在正在休息不方便被打擾,請您再耐心等等。”
無法,戚韓真順着指引在休息區落座。
其實不用着急的,本來下周還有一場和譚奕約好的咨詢。但是戚韓真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再不來的話就什麼也來不及了,有些東西将要無法挽回。這種強烈的不安讓他如坐針氈,分秒難熬。
休息區很貼心地準備了茶點,為了緩解焦慮戚韓真拿了一疊馬克龍。顔色很漂亮,隻可惜味道過分甜膩,直沖大腦。都說糖能刺激大腦分泌多巴胺,讓人變得開心,可戚韓真完全沒感覺到。
太甜了,甜到發苦,整個舌頭都發麻。他實在受不了,哆哆嗦嗦想要吐出來,手指不小心碰到臉頰,卻意外摸到一手濕。
他愣住,看着亮晶晶的指尖,眼前惶然又出現殷鶴後腰那塊疤。
一整顆心被空虛和惶然填滿,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就像他無法确定這些眼淚是出自本心,還是那部分被人刻意影響過的靈魂。
又或者隻是他瘋了,因為心理醫生一句随意的推論就變得精神失常,瘋瘋癫癫。
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上輩子他就是這麼死的,甚至那時他還沒有找心理醫生。
戚韓真深呼吸良久,推開那疊吃不完的馬卡龍趴到桌面上發呆。
思維化成一張巨大的網,上面亮着許許多多的點,雜亂無章又毫無幹系,卻在網上形成共振。
戚韓真嘗試摘取它們,卻怎麼也無法靠近,像走在一台巨大的跑步機上,任他如何拼命往前都隻是在原地踏步。
時間走得很慢,不過好在總會到達盡頭。14:30戚韓真準時出現在前台。
這回前台小姐沒再阻攔,客客氣氣道:“我替您打電話。”
前台和人溝通的期間戚韓真盯着牆上的職工海報,上面詳細介紹了這家心理診所的全部醫師。看完一遍,戚韓真發覺不對剛要開口詢問,護士先一步出聲。
“不好意思戚先生,譚醫生現在不在醫院。”
戚韓真皺眉:“什麼意思?”
前台看上去很歉疚:“不好意思,是我們的工作失誤,譚醫生上午就離開了,并沒有跟我們報備,我們也一直沒發現,讓您在這裡等了這麼久,實在抱歉。”
戚韓真沒理會無意義的道歉,提取重點:“上午就走了?幾點?”
“大約12點之前。”
那就是我剛走不久她就走了。
“去哪了?”
“這個我們也不清楚。”
戚韓真閉了閉眼:“行吧,等能聯系上她的時候記得告訴她我來過。”
離開診所時戚韓真心裡空落落,說不上來的空寂。陽光洋洋灑下,暖不了他的身軀。漫無目的走了會,戚韓真準備回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