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天黑得快。
參加完畢業典禮,章惜妍換好衣服,乘車離開學校。
落下車窗,細密的雨絲飄進來,打濕她的頭發和臉頰,空氣潮濕冷冽,沉悶壓抑,令人略感不适,仿佛整個人都被浸泡在海水中。
天陰沉沉的,兩邊路燈已經亮起,照着步伐匆忙神色不明的往來行人。
這座城市帶給章惜妍的印象不好不壞,永遠陰晴不定的天氣,難以下咽的食物,以及陰陽怪氣的同學,除此之外,她也收獲頗豐,跟着恩師學到不少新潮先進的設計理念,做了許多有意義的事。
如今,她已經順利完成學業,即将進入人生的新階段,算是和這裡畫上完美的句号。
來電鈴聲适時響起,剛接通就聽見母親說:“我們已經到了,你還有多久?”
章惜妍的指腹輕輕摩挲,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表情也不複冷淡。
她看了眼時間,溫聲回答:“最快一個多小時,如果你們還不餓,可以四處轉轉——記得握緊傘柄。”
靠海風大,她的提醒顯得格外妥帖,母親應下,又随口絮語幾句,無非是多穿些衣物不要凍着之類的關心話。
章惜妍邊聽,邊開始繼續走神,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女人的臉,嚴肅,專注,像鷹隼般犀利,讓人總會下意識忽視她美麗的五官。
偏偏章惜妍是個例外,十足離經叛道的浪蕩貨色,在長達多年的異地分别中,她逐漸将那張臉清晰印在腦中,連對方眼皮的小痣位置都能精準說出,于午夜夢回時,總因當年的臨陣脫逃感到幾分遺憾。
章惜妍開始興緻勃勃地回憶起那張女人的臉,心底的最後一點不快消散,連窗外司空見慣的景物都變得新鮮生動起來。
她雙腿交疊,偶爾回應母親的問題,居然沒有過多的枯燥之意。
車停時,章惜妍看了眼時間,唇角微勾,腳步輕快走向不遠處的餐廳。
母親在窗邊向她揮手,章惜妍點頭示意,目光掠過周圍,微微一頓。
餘甄詩選的餐廳頗有幾分格調,服務生穿着黑白套裝,舉止優雅地在各個桌旁走過。
章惜妍一落座,餘甄詩便低聲驚呼道:“你怎麼隻穿了這些?”
接近零度的氣溫,章惜妍穿的不算多。
最外層是一件毛呢大衣,脫下後露出黑色短西裝外套,内裡是白色荷葉邊V領真絲緞長袖襯衫和柔軟飄逸闊腿褲,金屬扣腰帶環住細腰,搭配高跟靴,整個人挺拔又修長。
仿佛不是來參加家庭旅行,而是下一秒即将上台走秀的模特。
餘甄詩有點心疼地摸了摸她微冷的手背:“怎麼不穿件羽絨服,是不是很冷?”
章惜妍渾不在意,稍微調整袖口,搖搖頭:“時間有點趕,沒來得及回去拿。”
在這邊待了五年,她早已适應氣候,再加上大部分時間處在室内,穿的少些也無妨。
餘甄詩卻不這麼認為,憂心忡忡看着她,一副想要再多絮語幾句的模樣。
章惜妍連忙作投降狀:“我保證以後會好好穿羽絨服。”
餘甄詩聽出她的敷衍之意,正欲出聲,被一雙手按住肩膀。
“既然她不覺得冷,你說再多也沒用。”章惟柏低聲勸導,“好了,先看看菜單,既然人到全,也該快些用餐,别誤了時間。”
餘甄詩勉強被哄住,開始研究菜單。
捕捉到某些關鍵字,章惜妍問出剛才就冒出來的疑惑:“怎麼沒看到姐姐?”
章惟柏看向腕表,幾秒後回答:“公司裡有些事沒忙完,登船前她會趕到。”
章惜妍的好心情像被戳破的氣球,逐漸幹癟下去,表情也變得心不在焉。
她後知後覺感到一點冷,不由得十指交叉,面上不動聲色,暗暗搓了搓手。
章惟柏看破不說破,隻讓服務生先上一份熱湯。
用餐過程中,餘甄詩問起畢業典禮,章惜妍講了幾件趣事,把人逗得掩唇直笑。
章惟柏更直接些:“如今你也算拿到碩士學位,以後準備怎麼發展?”
一旁的餘甄詩沒說話,但表情也有幾分試探和期待。
章惜妍早就考慮過,言簡意赅回答道:“我拿到了一份還不錯的offer,工作地點在巴黎,職位是創意總監。”
餘甄詩露出訝異神色:“你不準備回國發展?”
章惜妍摩挲着酒杯,沒有說話。
兩年前,她以本科畢業展的系列設計為基礎,推出個人品牌,首季作品一經發售便賣到斷貨,後通過跨界合作,持續增加人氣和曝光,不斷嘗試和摸索,如今已然成了時尚圈的新貴。
今年又新增了高定線,首件禮服由國内超一線女星姜卓斐穿着,在國内名聲大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