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算是吧。”沈西硯瞄着烤肉加上翻烤着的肉串,視線不由地往上移動,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指甲剪得很幹淨,看上去遒勁有力,而且相當靈活,那些烤串在他手上翻來覆去地移動,均勻地被炭火烘烤,相互呈現相似的焦糖色澤。再往上,左手臂上刻着一個紋身,圖案是兩隻交頭嬉戲的魚,辨不出是什麼品種,線條很簡單,放在他身上感覺有些格格不入,似乎幼稚了些。寬大的黑色T恤洗得發白,上面不可避免地沾了一點油漬,衣服往上就是突出的喉結。
“玩多久啊?巴厘島好玩的項目非常多,我可以給您推薦。” 阿布熱情地說。
沈西硯收回亂飄的視線,很有興緻地說:“應該要玩幾個月。你們是本地人嗎?”
不怪他這麼問,兩個人長得挺不搭的,阿布是典型的印尼人長相,個子不高,膚色偏棕,鼻子和眼睛都顯寬大,沒有柏嶼的五官那般精緻挺拔。這樣的組合在這一路小攤小販裡不常見。
“當然啦,我可是土生土長十八年了。” 本地人自豪地說。
邊上那位隻顧着烤肉,頭也不擡,似乎對他們的對話毫無興趣。沈西硯猜想對方應該不是印尼人,大概率來自東亞。
阿布見他感興趣,忙不疊地從攤位後面掏出一張挺括的宣傳單塞給他,又指了指邊上一個被風雨洗禮多次、邊緣卷起的藍色KT闆,“要不要玩一玩沖浪呀?零基礎無門檻,不會遊泳也可以報名哦。”
宣傳單上的圖案和文案都平平無奇,但是那個在浪闆上的男人很亮眼,沈西硯捏着單子,悄悄地對照着看了兩眼。
阿布得意地笑着:“是他,是他,模特就在現場。”
“那教練是?”
阿布說:“入門課是我,高階課就是我哥。” 他指了指邊上的男人。
“哦。”
“怎麼樣,有興趣的話明天早上可以來這邊沙灘上找我。沖浪是來巴厘島必玩的水上項目。”
“嗯,我考慮下。” 沈西硯把宣傳單小心翼翼地放進裝零食的環保袋裡。
肉烤熟了,冒着香噴噴的熱氣,柏嶼沖他笑了笑,“在這裡吃還是帶走?”
攤位路邊擺着幾個簡陋的塑料小矮凳,此時落日已經變成一個血紅色的火球,搖搖欲墜,或許這裡就是看日落的最佳地點,“這裡吃。” 沈西硯飛快地回答,生怕遲一秒,對方就把烤肉給他打包了。
柏嶼拿了一個白色的塑料碟子裝盤,沈西硯接過來,“怎麼多了一串?”
“送你的,小帥哥。” 柏嶼沖他眨眨眼。
沈西硯臉頰莫名紅了一下,“謝謝。”
他把環保袋放在地上,捧着塑料餐盤坐在一邊的矮凳上,長腿有些委屈地彎曲着,但臉上每個細胞都寫着惬意。彼時舒爽的晚風從遠處的海面上吹拂而來,身體也沒有白天那麼燥熱了。
熱帶的日落名不虛傳,與此處的植物一樣,帶着一種旺盛又恣意的姿态,轟轟烈烈地渲染了整片天空,仿佛是上帝正用血橙色的顔料在畫布上歡暢地作畫,勾勒出一種驚心動魄、震懾人心的美感。
沈西硯有些陶醉地看着天空中那輪即将融化的火球。火球下方是披着迷人碎金的幽暗海面,不遠處的沙灘比方才更熱鬧了,有互相推搡玩鬧的小孩,漫不經心遛狗的人,沖浪歸來扛着浪闆的浪人,終于收攤休息的年輕夫妻,還有一對牽着手對着夕陽比心拗了不少做作姿勢拍照的情侶……
一隻瘸腿的流浪狗跑了過來,毛發亂糟糟的,不敢靠近,隻是瞪圓了眼睛看他。沈西硯咬下幾塊肉,放到這個小可憐跟前,狗狗警惕地靠近,嗅了嗅,然後一卷舌頭把肉吞了下去。
沈西硯把剩下的美味送進自己嘴裡,烤肉鮮嫩軟滑,輕輕一咬,肉汁一下子就融入了口腔,他滿足地眯起眼睛,心想要是還有人一起觀賞日落那就更好了,可惜林賽那個家夥正在房間裡四處打轉,愁眉不展地尋找工作靈感。他搖搖頭,為他錯過的一切感到可惜,又下意識地偏頭望去,發現剛才為他烤肉的人此刻也仰着頭在欣賞夕陽。
夕陽毫不吝啬地把霞光拂照在萬物衆生之上,每個人都浸潤在溫柔的暮色中,像閃閃發光的古典瓷器。那個人仰着側臉,微微噙着笑,酒窩裡也盛了夕陽的餘晖,好似一盞淺杯裡盛了甘醇美酒,引誘着一顆未經考驗的年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