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嶼轉頭拿眼神問他，“你會印尼語？”

沈西硯用唇語說，“一點點而已。”

伊達大祭司朝兩位年輕人點點頭，他已經有些年邁，鬓角發白，額頭紋路縱橫，但臉色紅潤，氣色不錯，看上去和善親切。

柏嶼上前一步，附在大祭司耳邊說明來意，大祭司聽完柏嶼的請求，認真打量起他邊上的年輕人。清秀文氣，天真單純，是一個乖仔，怎麼看都和柏嶼是兩類人，也不知道這兩個年輕人是怎麼玩到一塊兒的。

他從來隻對島上信徒才施洗，鮮少破例。

“心誠則靈。” 大祭司搖搖頭，把香插在壁龛内，朝供奉在裡面的梵天神像拜了拜。大祭司看着和善好說話，實則是一個原則性非常高的人。從前柏嶼就在大祭司跟前碰過不少壁，有時候着急起來就沒大沒小地喊他“伊達老頭”。

現在長大了，柏嶼自然也懂分寸了。隻是被大祭司公然拒絕，面子上總有點挂不住。

等他拜完，柏嶼走到神龛前面，索性一把拉過沈西硯，低聲說：“梵天大神聽到你的請求，會幫助你的。我跟你一起祈禱。”

沈西硯怔了一下，點點頭，接過柏嶼遞過來的香，偷偷瞄了眼正在閉眼祈禱的人，他的小麥色皮膚在耀眼的陽光下散發出油畫般的光澤，棱角分明的側臉線條使他看起來堅毅又可靠，微微淩厲的鋒芒消融在他虔誠的祈禱中。

像一尊神，沈西硯心想。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但是此刻，他仿若看到了他心裡的神明。

沈西硯心中的悸動像不斷拍打懸崖的海浪，呼嘯着，震顫着，在胸口心尖騰騰而起，洶湧澎湃。

他閉上眼，默默祈禱，向梵天大神許願。

一個跟柏嶼說的毫不相關的願望。

等他們都拜完，大祭司帶着他們去寺廟的後院。在一條小路上，他們與之前那群頑劣的猴子狹路相逢。隻是這次，這群猴子顯示出有别于過去的乖巧懂事，它們分列在道路兩側，有幾隻刻意擺弄着灌木叢中的雜草，似乎因為緊張不知道怎麼安放自己的雙手似的，有幾個裝模作樣在為自己撓癢癢，還有幾個就那麼靜靜地坐着，傻裡傻氣的。

柏嶼剛想嘲諷它們見人下菜，畏強淩弱，沈西硯扯了扯他的袖子，“教練你看，那隻爬上我肩膀的猴子，手臂受傷了。”

柏嶼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果然那隻呆呆坐着的猴子後腳有一塊破掉的皮膚，露出紅色的嫩肉。

下一秒，沈西硯已經走過去，蹲在那隻猴子跟前，先朝猴子做了一個友善的姿态，然後探着腦袋去檢查它的傷口。

“還流着血。” 他擰着眉毛，臉上流露出憂慮的神色。

柏嶼也蹲下來，摸了摸猴子的後腦勺，先前還很頑皮的猴子順勢乖巧地靠在柏嶼的臂彎裡，“伊達爺爺，您的診所又要開張咯。”

大祭司點點頭，“帶它過來吧。”

大祭司常年住在寺廟，除了寺院的信徒，喧鬧的遊客外，接觸最多的就是常年駐紮在寺廟的猴子了。這些年他已經變成一個老練的獸醫，猴子身上的大小病痛他都親手治療。

一群猴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兩個英俊的年輕人身後，引來院内遊客的側目凝視。那隻受傷的猴子卻忽然間抱住柏嶼的右腳，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柏嶼在人群中看見那個他一向讨厭的導遊和他手上的彈弓，頓時明白了猴子受傷的原因。很多導遊會拿着彈弓吓唬寺廟裡面企圖靠近遊客的猴子，雖然大多時候隻是裝模作樣吓吓它們而已，但有時候也會下狠手。猴子腿上的傷口，大概率就是導遊的彈弓帶來的，也難怪它看見這個東西會瑟瑟發抖了。

他歎了口氣。

蜂擁而至的遊客擠壓了院内猴子的生活空間，它們的存在有時候代表一種景觀野趣，有時候是一種潛在的威脅，殊不知其實這片山林真正的主人是它們才對。

沈西硯微微蹙眉，他不喜歡遊客們用參觀動物園一樣的眼光打量着他們，又擔心猴子的傷口，于是蹲下來撫慰了一下正在顫抖的猴子。

也不知道施了什麼魔力，猴子很聽話地就朝他靠過去，他自然而然地抱起它來，“教練，我們快點走吧。”

柏嶼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把那隻野猴子降服了，點了點頭，“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