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嶼想過很多次重遇的情形,都是他去英國才會發生的,沒想到在與兩個人都毫無幹系的曼谷餐廳偶遇了。
對方現在是什麼樣子呢?
他還是那麼喜歡亞麻材質的衣服,上身是白色的亞麻長衫,袖子卷到手臂上,下身是同款的白色亞麻短褲,清爽幹淨,一塵不染,仍然是天真純潔的模樣。他點頭、微笑、颔首,裡面添了幾分讓他陌生的成熟和穩重,還有幾分他無法忽視的貴氣。這份貴氣是他們那一桌子共同的氣質,雖然這個餐廳足夠高檔有品質,在座的大多都是紳士淑女,但是他們一行人舉手投足之間的優雅仍然是矚目的。他對面的男人又是誰?是男朋友,未婚夫,還是……不對,不對,不可能是丈夫。他明明在大學的師資介紹欄裡看到沈西硯現在的狀态是未婚。但是這個人的眼神全程沒有離開過他,還殷勤不斷地為他添酒送菜。他說了什麼,讓沈西硯不斷地展開笑顔?
他打算去英國讀書,神棍說的并不全是玩笑話。那是一次意外醉酒之後,他對着神棍嚷嚷,說自己要去英國讀書,做沈西硯的學生,這樣就可以天天見到他,還行動力極強地用一顆被酒精填滿的腦袋寫完了申請,朝沈西硯博士的郵箱投遞了申請信。
醒過來之後懊悔不疊。他早就想過,如果沈西硯是幸福的,他就永遠地遙遙地祝福,所以他那麼做就是在打擾别人的清淨。可惜郵件已經不能撤回了,他一邊祈禱沈西硯不要看到那封郵件,一邊又隐隐期待能得到他的回複,就這樣半喜半憂了好一陣。
現在看來,他真的隻配當一個旁觀者。其實也沒什麼不好,隻要他是幸福的……
他移開了眼睛,忽然想喝點啤酒,就拿起瑞克的酒杯大喝了一口,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神仍然忍不住往那個人身上飄。
就偷偷地多看一眼吧,多看最後一眼,确認他幸福他才可以安心地回巴厘島,繼續他平淡的生活。
神棍和瑞克對視了一下,然後舉杯默默地喝酒,把自己當作隐形人。瑞克不像神棍記性那麼好,見過一面到現在還認得臉。他詫異柏嶼這麼多年心裡頭竟然還藏着個人。他是從不認真對待感情的人,也從未被感情所困,他以為自己身邊的朋友都是跟他一路的呢……沒想到,他懊惱地想,對朋友确實疏忽了……别人說他沒心沒肺,好吧,好吧,他承認。
或許是柏嶼的目光太過濃稠,沈西硯總感覺餐廳裡有什麼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他終于轉頭打量起這個被林賽連連稱贊的餐廳,服務生有條不紊地穿梭在不同的桌子之間,熱情地微笑着滿足客人的需求,吧台的調酒師們低着頭忙碌地調酒,吧台邊上的客人……
就是那麼不經意的一瞬間,他的視線和柏嶼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轟……”
沈西硯感覺到一列蒸汽火車在自己的心頭‘轟隆隆’地碾過,他的心急促地震顫起來,他的笑容僵硬地挂在臉上,他的手快要握不住那個輕巧的勺子。不對,一定是他出現了幻覺,怎麼可能在這裡看見柏嶼。
謝菲爾德正在問沈西硯要不要吃冰淇淋,看到他一點反應也沒有,輕輕碰了下他的手,沈西硯手一抖,勺子“哐當”落在了餐具上,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響。
“不好意思,我去下衛生間。” 沈西硯勉強笑了笑,恍恍惚惚地站起來,感覺整個身體都飄了起來,像走在雲端,他忍不住朝那個地方又看了一眼,發現柏嶼的面孔沒有消失,還在那裡,他的視線也沒有離開,還在那裡。
沈西硯深吸了一口氣,疾步朝衛生間走去,“哐當”一聲關上門,把自己鎖在了裡面。他捂着胸口,在衛生間的鏡子裡看到自己那張蒼白的面孔,他掬了一捧水撲在自己的臉上,想用那微不足道的清涼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幻想過和柏嶼重遇,但幻想有多麼濃烈,他的理性就有多麼冷酷。理性告訴他那是永遠不會發生的事情,最終巴厘島的故事會掉入記憶的深處,積上時間的灰塵,淡到讓人懷疑那些往事是否真的發生過。
可是他出現了。這麼猝不及防地相遇。他該做什麼?應當像普通朋友一樣走過去,打個招呼,詢問近況嗎?還是把他當作陌路人?
不論怎樣,他都要得體,不能失控,要做一個控制自己情緒的大人,他握了握拳頭,下定決心要讓自己鎮定穩重。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冷靜了一些,這才推開衛生間的大門朝外走去。因為他滿腦子都是柏嶼的事情,壓根兒沒注意衛生間門口站着的人。
他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聽到有人叫他。
“沈西硯。”
聽到這聲叫喚,沈西硯停了下來,他的眼眶也不知道為什麼立刻就有股熱意湧上來,原來想了五年的聲音是這樣的,跟五年前好像是一樣的,又好像有些不一樣。他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硬生生地把眼底的熱意壓了回去,努力擠出一個驚訝的微笑,“柏嶼?真的是你啊?我剛才還以為隻是有個人長得跟你很像而已。”
“嗯,是我。”
“好巧。” 沈西硯喃喃道。
柏嶼細細地打量他的臉,沈西硯也忍不住盯着柏嶼看,以至于兩個人都忘了要再說些什麼。
沈西硯覺得柏嶼好像比從前更加精緻了一些,穿衣打扮都有了講究,也可能是以前他要麼在沖浪要麼在調酒工作,沒有正兒八經的收拾自己。他的身材還是那麼的好,皮膚依然泛着健康的小麥光澤,臉頰上的酒窩好像更深了,不笑的時候也可以看出渦旋。他的那雙含情目還是那麼的漂亮,似乎更加深邃複雜了,不過他本來就沒讀懂過他眼神裡的情緒,隻覺得非常迷人,于他而言從來都是一個甜蜜的陷阱,不小心會掉進去。
“你……”終于,他們當中有一個人開始緩過神來說話,隻是還沒說出口就被打斷了。
“西硯。” 沈西硯回頭,看見謝菲爾德找來了,他走了過來,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沈西硯笑了下,“沒事,我正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