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傘隔開淋在身上的雨,那句我送你雖輕卻又似乎比淅瀝的雨聲更大,雨聲落在四周,裴允文的聲音落在心上。
沈意仰起頭,目光從裴允文的臉上劃到頭頂的油紙傘,素白的油紙僅勾勒三支竹枝,幾片細長翠綠的葉子稀疏點綴,淡雅的意境遠離凡塵,與她的市井生活背道相馳,一如身邊的人。
“雨不是很大,我家也不是很遠,裴公子不用送我。”她如此說道。
裴允文不容拒絕,少有的強硬,“我送你。”
“石硯找不到你怎麼辦。”沈意又尋了一個理由。
“尋不到,他還不會原地等。”裴允文隻突然覺得,她怎麼如此倔強,非要淋雨嗎,第一次見面她就是去治風寒,從不知道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嗎?此時,他根本不曾想起,一個男子不該和一個姑娘同撐一把傘。
沈意感受到他的堅持便不再言拒絕的話,“多謝裴公子了。”
“沈姑娘不必如此客氣,你幫我這麼多次,我隻是送你一次。”
原是這個原因,他才執着非要送她回家,隻是想還她一回謝謝,她在想些什麼,又在期待什麼,可笑,既然他想還,她便滿足他,“那我們便不要互相說謝謝了,我就心安理得公子送我了。”
“沈姑娘就心安理得吧。”裴允文嘴角溢出一聲低笑。
兩人沉默着并肩而行,一把雨傘将他們與周圍的一切隔開,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不斷傳來。
沈意身高隻到他胸口,不擡頭她便隻能看到身旁他的手,修長如玉的手此刻穩穩的執着油紙傘,她忽然想到那句歌詞“再靠近一點點,就讓你牽手,再勇敢一點點,我就跟你走。”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主動的人,總是原地等着,可惜不知是太過被動,還是她真的太過無聊,都如此刻他手的距離,是咫尺也是天涯,她想大概所有人都喜歡活潑俏皮的姑娘吧,她不是這樣的姑娘。
不着痕迹的偷偷看過去,才發現裴允文将油紙傘一直傾斜在自己這邊,他卻濕了半個肩頭,不該妄想的溫暖漫過心房,“裴公子,你不用傘都撐在我這邊。”
“沒有都撐在你那邊。”裴允文手裡的傘不曾移動分毫。
體會到他的細心,她往中間靠近了些許距離,“我們靠近些,就都不會淋濕。”
随着沈意的靠近,裴允文覺得梨花香的味道比方才更加濃烈,太香了,讓他感到絲絲不适想要遠離,不動聲色的移開些許距離,餘光留意沈意并未發現,才稍稍安心。安下心來他才發現沈意的身高未及他的肩膀,低了視線就能看到姑娘耳後和脖頸,皮膚白皙嬌嫩,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麼,隻覺血氣上湧,呼吸不暢。
似乎是很長的路,又似乎是很短的路。
沈意希望這條路一直走下去,但是總有盡頭,她一直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原來也會貪戀傘下這份溫暖,期盼有一人為她執傘,擋去風雨嗎?
可是已到盡頭,她不得不說出那句結束語,“裴公子,就送到這吧,我到了。”
裴允文愕然停下腳步,路這麼近麼,他低頭看向沈意:“确實如沈姑娘所說,不遠。”
沈意莞爾一笑:“裴公子,不用一直稱我沈姑娘,叫我沈意吧。”
“好。”裴允文低低應了一聲。
“那裴公子你叫一聲。”沈意看着他說道。
“什麼?”裴允文有些詫異,垂目看過去。
沈意定定地望着他道;“那裴公子你叫一聲。”
姑娘的眼眸深如大海,似乎會讓人深陷進去,他不敢再看下去,可姑娘卻不依不饒,等着他說,他從小到大不曾叫過一個姑娘的名字,于禮有别,試着張了幾次口都沒有喊出。
眼前的姑娘突然笑了,那如大海一樣深的眸子便有海潮退了下去,“沒關系,還是叫沈姑娘吧。”
直覺有什麼東西還沒有抓住就消失了,“沈意。”他聽到自己喉嚨對于海潮的呼喚,然後姑娘彎了眼角,海潮中似有星光閃爍。
“嗯。”沈意發自内心的笑了出來,“那我也不稱你裴公子,叫你裴——允文,可好?”她叫的雖輕,卻又感覺唇邊都炙熱滾燙。
裴允文心口猛地一跳,允文兩個字從她口中喚出,似乎都熱燙,讓他莫名沖動,沖動什麼,他又不知道。
視線交織在一起,沈意壓下心底的暧昧,先收回目光,道“今日謝謝你,我,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