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叙随在山頭待了很久。
晚上的風沒有吹散煩悶,反而把心中的線吹成一團亂麻,讓他找不到頭尾。
這夜他難得回了家。
李家在京桉城寸土寸金的臨江區,李叙随剛停下車,管家顧伯就從側樓出來,有些驚訝,“阿随回來了。”
“顧伯。”
李叙随坐在車裡,偏見落地窗裡燈火通明,他問,“我爸呢?”
“先生他今晚有客人。”
李叙随下車,把鑰匙扔給了旁邊的人朝家裡走去。
客人他都認識。
看見李叙随進來,衆人紛紛起身。李淮竹倒是沒什麼反應,這個小兒子從小放養,什麼時候回來全憑心情。
“老爸。”
李叙随把外衣随手搭在沙發上,大剌剌坐到了沙發上。
李淮竹人到中年,慢慢褪去了狠戾,整個人稍顯柔和,隻是那如劍般鋒利的眉眼還是蘊着凜冽。
他速戰速決送走了客人。
人走後,李叙随才把腿翹起來,“您這大半夜喝那麼多茶,睡得着嗎?”
李淮竹放下瓷杯,“有事情要談。”
“非得大晚上談麼。”
李淮竹笑了笑,“晚上談才有意思。”
人在晚上總是沖動,理智的談判者能在博弈中獲得勝利。即便是自己人,也能清楚地掌控對方的想法。
李叙随聽見這答案,看向窗外漆黑的花園。
夜晚隻會無限放大各種情緒,讓他變成陌生的自己。就像剛才在山上,他被怒氣操控急着與她辯駁。結果他成了談判中失敗的那一方,因為沖動而被人鑽了空子,徹底出局。
他一直在想,怎麼會又和祝宥吟吵起來了。
以前有人說過他脾氣臭,可大家都對他無條件的包容。他從沒反思過自己的性格,直到今晚,祝宥吟居然說他想當“爹”?!
玻璃上印着吊燈華麗的光影,颀長的身影久久未動。他想是不是改改一改說話的語氣,可又覺得自己對祝宥吟已經用了極大耐心。
耗了那麼久,他圖什麼?
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祝宥吟為什麼會喜歡付岸那家夥,更不明白她為什麼如此讨厭自己。
……
付岸同樣想不明白。
想起李叙随的話和祝宥吟委屈的小臉,他心如針紮。
他不知如何安撫祝宥吟,畢竟他認為是因為自己和李叙随的關系從而才牽連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麼時候和李叙随結下了梁子。
是周鸢踐行的聚會?還是去年京大的那場籃球賽?不對,應該是家裡和李家結束貿易合作後…可家裡的生意他還接觸不到,李叙随更不會因為這些事情來找他麻煩。
付岸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那晚他被李叙随那幾句話弄得心神不甯,因此把祝宥吟送回去的路上,他都不敢細問發生了什麼。
可都過那麼久了,他該做點什麼了。
他猶豫片刻,最終拿起手機,給祝宥吟打去電話約了見面的時間。
跨年後,京桉城的天氣越來越冷。
聖誕節那幾天連續下了幾場小雪,直到元旦節的時候才停下來。
城市換上銀裝,傍晚泛着白霧的空氣中帶起清冷氣息,街邊有人叫賣糖炒栗子和熱騰騰的紅薯。
祝宥吟讓司機去買了兩包,小心抱在懷裡走進琴房開始練琵琶。練了大約有半小時,翁莉敲門進來,看見新鮮的炒栗子眼睛直冒光。
她邊吃着栗子,邊聽祝宥吟彈琵琶。一曲結束,她髒兮兮的手翹起大拇指,“你彈琵琶和打架子鼓完全是兩種感覺。”
她收起吃不完的栗子,打算帶回去給戴艾處理,又邀請祝宥吟,“今晚要來看我演出嗎。”
“我有約了。”
祝宥吟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你在哪裡演出?”
“兼職的那家酒吧,老闆答應讓我上台solo兩首歌。戴艾和顧川直都在,你确定不來?”
“可付岸先約我了。”
“那你把他一起帶來呗,又不是沒見過。”
祝宥吟撐起了臉,“他說有重要的事情。”
翁莉狐疑,開玩笑問,“什麼重要的事?他要表白?”
祝宥吟沉默,翁莉見狀愣了一秒,随後忽然用雙手捂起臉頰,“真的嗎?”
“或許吧。”
其實祝宥吟對這件事情已經徹底失去了興趣,她根本不想知道付岸準備幹嘛……
和翁莉分開以後,祝宥吟就回學校。
公共課持續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六點多才下課。
學生湧出了教室,祝宥吟拿上包包和羊絨圍巾,慢悠悠和兩個舍友一塊兒離開教室。
付岸這時候逆着人流走了過來,“走吧。”
道别室友,祝宥吟跟着他下樓。
他們在人群中顯得十分突出,大家的目光都随之停留。下樓梯時付岸想去牽她的手,可是被她避開了。“腳沒事吧,不然我背你。”
祝宥吟兩隻腳交替踩下樓梯,“不用,早好了。”
車就停在教學樓前,穿過人流,兩人離開了學校,朝着市中心的餐廳駛去。
冬日天黑得快,祝宥吟坐在餐桌邊時外面的高樓已經亮起燈。
她的目光落在落地窗前,蠟燭的微光在跳動,窗外飄去白色柳絮般的雪花,平靜的一天終于起了一絲波瀾。
付岸隐約有些激動,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情緒,“宥吟,下雪了。”
祝宥吟撐着腦袋看飄零的白點,仿佛有些遺憾,“隻是小雪。”
付岸看見她可愛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待會兒帶你去外面看雪吧,你今天可以晚點回家。”
祝宥吟收回目光,“不行的……”
“我和蔡阿姨報備過了,她說你和祝卉樂今天都可以晚點回去。”
祝宥吟的關注焦點在後半句,輕聲詢問,“祝卉樂也出去玩了嗎?”
“嗯,我一直以為她在京桉城沒有朋友呢。今早去你家看蔡阿姨的時候,她居然準備出門玩,我還把她捎到了附近。”
付岸說完補充一句,“是阿姨讓我捎她的。”
祝宥吟隻是笑笑,“可能是和同學吧。”
“也許。”
付岸對她的事情不感興趣,可偏偏她的電話在這時候打了進來。他看了眼屏幕,對祝宥吟說,“正說她呢,怎麼就打電話來了?”
接通電話,祝卉樂說自己的禮品袋落在付岸車上了,着急要用,問他能不能找個跑腿給她送過去。
付岸問了她的位置,挂斷電話後發現祝宥吟盤子裡的牛排一點沒動,于是讓人上了餐後甜點。
晚餐結束,按照計劃該去中心廣場,那裡有他準備好用來表白的道具。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祝宥吟突然說想去看翁莉演出。
他們轉道去了翁莉演出的酒吧。
幸好付岸有planB,在翁莉唱完一首歌後,他串通好服務員,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束玫瑰花,走到祝宥吟身邊,用一雙溫柔的眸子注視着她。
在溫馨的音樂中他溫柔地開口,他說:祝宥吟,我喜歡你。
四周有人起哄,遲來的表白祝宥吟提不起任何興趣,不小心走神,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卡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