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帝注意到晴方的動作,他淡淡挑眉,像是有些意外,順勢問道:“柔兒呢,你待如何?”
晴方頂着這道不容忽視的目光,從前面聖時那些戰戰兢兢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來,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僵。
短暫的慌亂後,她穩了穩心神,緩緩欠身,聲音輕柔卻不失恭順:“女兒一切全憑父皇定奪。”
“很好。”康帝神色滿意,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壓迫目光瞬間收回,好似隐匿于雲層後的雷霆。
緊接着,他偏頭看向一旁垂首待命的太監宮女,為首的老太監瞬間會意,連忙吩咐道:“還愣着做什麼?為兩位主子搬宮,萬事都仔細着些,莫要出了差錯。”
衆人颔首,便開始手腳麻利的動作。
康帝的目光緩緩掃過劉氏與晴方,嘴角扯起一抹看似溫和,實則不達眼底的笑容,嘴上卻滿是關懷:“朕還有奏折要批,就先走了,這裡有李公公仔細着,朕放心。”
說罷,微微颔首示意,袍角輕揚,在一衆太監宮女的簇擁下轉身離去。
李公公,全名李汝海,堪稱康帝身旁最為得力的心腹臂膀,每次宮中設宴接待将軍府時,康帝總會放心地讓李汝海代表自己迎賓。
劉氏已經欣喜的接近李汝海,叫貼身嬷嬷給他打賞了好些金葉子,并且還扯着他問東問西些康帝的身側事。
但是此時,晴方看着康帝離去的背影,她并不覺得康帝留下李汝海是多麼對她們母女的重視。
相反,從剛剛簡短的交鋒看來,這位久居高位的帝王,對她這個失而複得的女兒,更多的是隐在雲霧之下的警惕,而非尋常父親的欣喜與關懷。
晴方甚至懷疑,若是自己哪一點觸了聖怒,恐怕她和劉氏都得死在這座寂無冷宮。
不過還好,總算是糊弄過去了。晴方微微阖眸,舒了口氣,擡手輕輕撫着胸口,試圖安撫那還在突突亂跳的心。
從前她因為體弱,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将軍府裡面,這使得她在察言觀色方面練出了超乎常人的敏銳。
晴方的目光緩緩掃過周身那些忙忙碌碌的太監宮女,他們的身影在眼前穿梭,卻好似都成了虛化的背景。
她凝視着這一切,眸光漸漸堅定起來,這姬柔之身,她定會以這個名字好好活下去。
李汝海見晴方一個人還呆愣在原處,走上前微微欠身,聲音尖細卻透着幾分親和:“哎喲,福熙公主殿下,您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呢?快随咱家走,回蒹葭宮咯,那邊都已經收拾妥當,就等着您回去安歇呢。”
“福熙?”晴方颦眉,詫異道。
從前九公主都沒有封号,如今她的身份還隻是個宗親過繼的公主,居然就有了封号。
李汝海似是看穿了晴方的心思,他一甩手上的拂塵,笑眯眯解釋道:“您雖是宗親過繼給淑妃娘娘的公主,但這是今早陛下定下來的,也算是補償這些年來娘娘的辛苦。”
“原是如此。”晴方輕輕颔首,心下卻有着說不出的怪異。
*
有着李汝海的操持,晴方與劉氏很快便踏上回蒹葭宮的路。
晴方四處瞧瞧景緻,果不其然,還是與自己之前來到皇宮時一般無二,隻是此間秋季寂寥,許多樹葉已經枯黃,不複從前盛景。
行至半路,忽然,一陣由遠及近的銮駕聲劃破寂靜。
晴方下意識地擡眸望去,隻見前方塵煙微起,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正朝着這邊行進。
銮駕裝飾得極為奢華,金銀絲線勾勒出繁複的花紋,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隻是距離尚遠,瞧不真切,隻能模糊辨認出兩位端坐在駕上的女子,她們身着華美的宮裝,舉手投足間盡顯尊榮。
劉氏不滿,大喊道:“前面的是誰?居然敢擋着本宮的去路?”
李汝海早一步快步上前去打探情況,此刻匆匆返回,恰好聽到劉氏的詢問。
他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為難之色,微微低下頭,躬着身子,聲音帶着幾分小心翼翼:“回淑妃娘娘的話,前面來的正是宋貴妃與靖安公主。”
李汝海的話還懸在嘴邊,未及繼續言說,便見銮駕停穩,剛剛提及的兩位貴人款步朝着晴方這邊走來。
微風輕拂,她們所經之處,香風陣陣,馥郁的香氣絲絲縷縷飄散開來,萦繞在四周。
宋貴妃身姿婀娜,華服上的珠翠随着她的步伐輕輕晃動,發出細碎悅耳的聲響,而身旁的靖安公主,面容嬌俏,眉眼間滿是驕矜之氣,舉手投足間盡顯皇家風範。
身後一衆宮女太監浩浩蕩蕩跟随,真真是十足的寵妃陣仗,看得人挪不開眼。
晴方下意識擡眼往前望去,恰在此時,與宋貴妃母女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宋貴妃神色平靜,眼中不見波瀾,仿若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但是嘴角卻是挂着一圈淺笑;可站在她身旁的靖安公主,卻是截然不同的神情,滿臉盡顯嬌氣,活脫脫一枝驕傲的玉葉。
看到這個靖安公主,晴方曾經也算是與她有過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