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方聽聞,暗自松了一口氣,原本緊繃的雙肩微微下沉,周身的肌肉也漸漸放松下來,可就在她剛想緩過神時,沈将軍接下來的話,卻如同有千斤重般,猛地砸在她的心尖上。
“不過這位殿下,倒是有點像我那已故的小女呢。”他微微仰頭,目光飄向遠方,神色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聲音也不自覺地染上了幾分怅惘。
這話一出口,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晴方身上,一道道視線如芒在背,讓她原本稍緩的心跳又陡然加快。
晴方自是知曉姬柔這副面容與自己原來的面容有七分相似的,再加上自己的語氣語調基本上是與先前一般無二,也難怪父親會兀自說出這番話來。
她有些尴尬,磕磕絆絆道:“不知貴府小姐長什麼樣?”
沈将軍微微勾起弧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自嘲般道:“就當我沒說吧。”
說罷,他傳了個眼色給旁邊站着的沈毅和沈耳,沉穩道:“帶這兩位殿下去客房歇息,再修書一封傳進皇宮。”
“是!”沈毅颔首,待行至近前,他身姿微躬,雙手交疊,規規矩矩地拱手作揖,朗聲道:“還請兩位殿下随屬下移步。”
姬菱還想掙紮,但旁邊到底站着晴方,便隻好氣憤地甩袖,大步流星而去。
沈毅在前方帶路,而沈耳則追在姬菱身後,護送着這位天潢貴胄的金枝玉葉。
晴方正要快步跟上去,卻突然被身後的沈将軍給叫住。
他沉穩的聲線在後面響起:“福熙殿下。”
晴方轉過身來,稍顯局促地看着已經白了半邊頭發的沈将軍,記憶中的這位養父雖然不善言辭,卻實在對她照顧備至。
她還是沈家小姐時,隻見過他含笑的隐忍笑容,卻沒見過他如此深沉的探究眼神。
晴方不自覺感到悲戚,她忽然有一種沖動,想将這一切和盤托出,可還沒等她堅定說出口,卻被打斷。
沈将軍就停在原地,蔓延出牆的楓葉斑駁影子照映在他臉上,他淡淡出聲道:“殿下不是宗親之女吧。”
晴方輕輕颔首,隻是颦眉望着他,不作言語回答。
沈将軍的神情微微放松,薄唇上揚,綻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他擡起寬厚的手掌,輕輕擺了擺,聲線沉穩溫和:“無事了。”
随後他便踏步入内,門軸轉動,發出細微的吱呀聲,随着那縫隙越來越窄,最後“咔哒”一聲徹底緊緊閉合。
徒留晴方還站在原地愣神。
前方不遠處的姬菱見晴方沒有跟上,隔着好幾步路叉腰大喊道:“喂!福熙!快點跟上來啊!”
聽到這話,晴方連忙擡步追道:“好,馬上來!”
随着晴方的步伐聲漸行漸遠,她的背影逐漸融入朦胧的光影,直至消失不見。
瑞景閣内,太醫弓着身,雙手穩穩握住窗棂,伴随着一陣輕微的“吱呀”聲,窗戶被緩緩支開。
陽光迫不及待地湧進屋内,灑在沈氏父子的身上,勾勒出他們的輪廓——沈昀昭靜靜躺在床榻上,而沈将軍則坐于榻前亦是靜靜凝望。
良久,屋内傳來沈将軍深沉悠長的聲音,“昭兒啊,快點醒來吧,小晴她,還等着你呢......”
*
沈毅帶着兩人下榻客房,恭謹道:“既然靖安殿下想留,便住在這裡吧。”
說罷,他便帶着弟弟沈耳轉身,離去之時二人還似乎打量了一眼站在裡面呆若木雞的晴方。
姬菱她重重一跺腳,裙擺揚起一陣風,沒好氣地朝着裡間那寬敞些的房間大步走去。
到了榻前,像隻洩了氣的皮球,一屁股重重地坐了下去,榻上的軟墊被壓得深深凹陷,榻旁的帷幔被她的動作帶得輕輕晃動。
姬菱的聲音從裡間傳來,“喂,福熙,你來這裡被我母妃給弄過來的吧?不是對少将軍有些什麼非分之想吧?”
晴方連忙循聲入内,解釋道:“姐姐誤會了,雖然出宮令牌的确是宋娘娘給的,但這份與你分享吃食的心意是真的啊。”
姬菱冷哼一聲,“沒對少将軍有些什麼想法便好!不過我告訴你,在少将軍沒病好之前,我是不會回去的!”
晴方聞言,雖然有些驚訝,但心中暗喜,不回去才好,這樣她才也有機會能夠看着兄長傷重痊愈。
但嘴上她還是擔憂道:“可姐姐,你一個待嫁之身,住在這沈府之中也不好吧?”
姬菱随意擺擺手,腕間的玉镯碰撞發出清脆聲響,她眉梢高高挑起,嘴角噙着一抹肆意的笑,“少将軍日後總歸是要娶我的,我提前來探望一番,合情合理,旁人哪有置喙的餘地?”
話落,她收起了幾分張狂,眼波流轉間,目光如針般刺向晴方,眼底帶着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厭惡。
姬菱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慢悠悠地開口:“倒是你,若是還懂點規矩,就趕緊回你的皇宮去。你那瘋癫的母妃,指不定正滿世界找你呢,到時候又要鬧得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