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向那道黑色身影身上,卻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那身影也緩緩地向自己這邊移動來。
沈昀昭一近,那血腥氣便更加濃重起來。
晴方此時又驚又憂,她害怕沈昀昭發現如今的她偷偷藏匿在此處,而憂慮的則是他既然已經蘇醒為何不好好按着太醫醫囑服藥,反而三更半夜跑到自己的房間裡來吹涼風?
念及此處,晴方緊咬下唇,眉頭擰成了個死結,雙手不自覺地揪着衣角,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
門外,阿南眼巴巴地瞅着緊閉的房門,見裡頭毫無回應,隻能硬着頭皮繼續勸:“少爺!您就聽小的一句勸吧!乖乖回房養傷,小姐泉下有知,肯定也不願見您這般作踐自己呐!”
他眉頭緊皺,滿臉焦急,聲音裡都帶上了幾分哭腔,額頭上的汗珠順着鬓角滾落,擡手胡亂抹了一把,又重重歎了口氣。
而裡間的晴方眼見沈昀昭越走越近,她害怕地閉上了眼睛,不願面對這一切,就在他即将繞過屏風的那一刻,腳步卻驟然停住,周遭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晴方已經憋不住的呼吸聲。
絹素屏風被月光洇出半透明的青灰,隔着三折素絹,沈昀昭的破碎氣音裹着血腥氣漫過來,他一字一句道:“小晴,哥哥好想你啊。”
晴方不由得一怔,擡眸又見金絲楠木屏風突然震出悶響,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印在素絹之上,那五指在細絹上漸漸蜷曲,照出陰影般的輪廓。
晴方被這變故吓得臉色蒼白,馬上又聽見屏風外的聲音:“你當時就是在這裡一個人孤獨的離開的吧?”頓了頓他裹着幾分笑意又道:“哥哥來陪你,好不好?”
接着,他斷斷續續的咳嗽聲讓晴方心中不由得震顫,她下意識想要擡腳而出,卻被屋外的聲音震住了手腳。
沈将軍威嚴而又心疼的聲音在院内響起,“昭兒!莫要執迷不悟!”
“沒有小晴——”屏風前突然爆出沙啞破碎的嘶吼,沈昀昭踉跄着撞上檀木架,月光在他染血的面容上跳動,映得那雙赤紅的眼宛若噬人兇獸。
他十指深深摳進屏風絹面,青筋暴起,怒喝道:“這一生還有何意義?”
沈昀昭忽然腳步一移,緩緩舉起房内那沒有燃起火光的燭台,月光照着他通紅的眼眶,裡邊似乎還有一滴淚珠落下。
他顫聲道:“小晴必定在那黃泉碧落等着我......”
說罷,他便要舉起燭台,往自己身上砸去。
晴方一見此番情形,立馬提着裙裾從屏風後閃身而出,沈昀昭手中燭台與頭顱僅幾尺之隔,她顧不得被發現自己擅闖的身份,踉跄着撲上前攥住他的手腕。
“哥哥!不要——”她急聲的尾音帶着破碎的顫意。
“拿下少将軍!”沈大将軍的暴喝與鐵甲铿锵聲同時破門而入,他大步流星走近,卻在看清晴方面容的刹那瞳孔驟縮。
沈昀昭腕間青筋暴起,反手将晴方甩向床榻,眸光中滿是狠厲,“何人膽敢擅闖将軍府?”他聲音淬着北境風雪般的寒意。
“這聲哥哥,也是你配叫的?”黑暗之中,晴方看不清他眼中神色,卻在那森然語氣裡感到了害怕。
沈将軍連忙上前護在晴方前面,使眼色往旁邊的鐵甲親兵們,随後無奈道:“昭兒,聽爹一句勸,好好療傷吧,大康還需要一個骁勇善戰的将軍。”
親兵們一左一右,牢牢地架住沈昀昭。
他的面色脹紅,眼眶含淚,根本不願屈折,“你們放開我!”沈昀昭嘶吼着,“将星常有,可小晴隻有我一個哥哥!”
沈将軍垂眸歎了口氣,向旁邊的阿南擺了擺手,“把少爺送下去。”
說罷,沈昀昭便被架着離開怡荷苑,晴方帶着傷緩緩從床榻上站起來,滿是擔憂地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滿心愁緒。
沈将軍轉身向晴方作揖,蹙眉道:“驚擾了殿下,是我兒之過。”
晴方連忙擺手,“是我擅闖進來,怪不得少将軍。”
接着,她猶豫一番,擡眸望向沈将軍,小心翼翼問道:“不過,少将軍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一醒便喊死喊殺的?”
沈将軍深深望了她一眼,那深邃的眸光不由得讓晴方脊背染上幾分寒意,随即他幽幽回答道:“小兒愚鈍,非要尋我那已故女兒的魂魄,便魔怔了。”
“這......”晴方一怔,心中複雜。
“不說這事了。”沈将軍輕輕側過身,輕輕轉移話題道,“殿下深夜何故來此?難不成是沈毅失職了?”
晴方頂着他那犀利的目光,咬牙道:“不是他沒帶我去客房,是我自己,轉悠轉悠着,見此處花團錦簇,景光大好,便自作主張來此處了。”
随即,她又小心翼翼地擡眸望向沈将軍,心中忐忑,“還請......沈将軍見諒。”
沈将軍眼中精光閃過,“無事,那我送殿下回客房吧?”
雖然晴方很想自己回去,但一想到自己現在換了個殼子可不是能知道沈府布置的腦子,便隻好無奈應下。
“那就麻煩沈将軍了。”
晴方與他一同行至沈府長廊之中,已是夜深,此間萬籁俱寂,隻有腳步聲與衣料的摩挲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