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帝眯起眼眸,定定地看了沈昀昭好一會兒,随後說出來的話卻讓場上的人為之震驚,他輕笑道:“這你不必憂心,如今匈奴已與我大康議和。”
沈昀昭猛地擡眸,驟然問道:“陛下......您這是什麼意思?”
康帝勾唇,随即退後一步,往宴席旁邊走去,聲音高揚,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公主福熙,體恤大康邊境子民,亦不願沈少将軍負傷上戰場,因此向我請命,要與匈奴和親,做兩國合盟的締約人。”
晴方瞳孔驟縮,下意識要開口反駁,卻忽的發現自己身旁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站了幾個太監式樣的人物,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康帝接着回到沈昀昭的面前,笑道:“如此,昀昭你也不必上戰場,就在這京城與靖安好好過日子如何?”
聞言,沈昀昭已經了然康帝的意思。
他目光中閃過幾分不甘,緊緊盯住康帝帶笑的模樣,康帝此舉就是為了要削他的兵權!如今擇公主和親,一來能與匈奴結姻親之好,二來也能趁機打壓沈家的勢力。
隻是......他将餘光掃向那個方才才遭人暗害的少女,隻是可憐那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卻要遠嫁匈奴,置身于那黃沙漫天的異域,餘生或許隻能在孤寂與惶恐中度過。
她手拿着不知來曆的自己送給妹妹的玉佩,還叫着妹妹想要取的小馬名,定是與自己妹妹有着什麼不為人知的聯系。
沈晴方生前體弱沒什麼朋友,既然能夠拿到這種東西,定是與她有深刻的聯系。
沈昀昭垂眸片刻,似乎于情于理,他都該救下她。
還沒等他開口,便聽見旁邊傳來晴方的一聲大喊,她道:“父皇!女兒有事相求!”
晴方自知君無戲言,如今又是在這衆目睽睽之下事情必定已無轉圜餘地,可她不願甘心認命,隻要有一線生機她都要去試!
康帝眉間閃過幾分不耐,念及皇家體統,揮手微笑道:“福熙有何事相求啊?”
晴方瞪了一眼身旁盯着她的太監們,随後飛快地跑上前,“撲通”一聲,她雙膝跪地,身姿仿若弱柳扶風,額頭輕觸冰冷的地面。
聲音清脆卻滿含堅定,“父皇,自古和親皆有送親将軍,女兒曾與沈少将軍相約,由他來做女兒的送親将軍,今日,便鬥膽請父皇成全。”
康帝深邃的眸子掃過沈昀昭,不着痕迹地将他眼底的訝然一眼掃盡,沉聲道:“昀昭,可有此事?”
晴方身上一陣哆嗦,心中止不住地顫抖,她當然沒有和沈昀昭約定,隻是如今若要在和親路上脫困,唯一的人選隻有他。
而且,她也看得出來,今天這場秋獵彩頭看似是與皇家結親的好事,實則是對沈家的掣肘,她能确定,以沈昀昭的心思,必然不可能甘心任康帝驅使。
送親将軍縱然無甚實權,但終究還是能把握一部分的兵馬在手中。
晴方的餘光緩緩挪向沈昀昭,隻見他臉上深沉,眉頭緊颦,不知在細想什麼。
沈昀昭還沒開口回答,姬菱的聲音便從不遠處跑過來,一臉焦急的指着晴方大喊道:“父皇!福熙她根本就是騙您的,少将軍哪會和她締約這個啊?”
晴方睨姬菱一眼,她當然知道為何姬菱如此急切,若是兄長出任自己的送親将軍,按照慣例,至少半年無法返回京城。
康帝向來注重皇室顔面,絕不可能為了一份婚約,讓堂堂公主空等如此長的時間。
聽了姬菱如此言語,康帝皺眉,暗暗将姬菱的手腕按下,低聲道:“菱兒,慎言。”
“本來就......”姬菱下意識要開口,卻被沈昀昭深沉的聲音給猝不及防地打斷。
他擡眸,堅定的目光盯住康帝,抱拳垂首,“陛下,福熙殿下所言句句屬實。我與殿下有約在先,由我出任送親将軍,還望陛下成全。”
姬菱最先坐不住,震驚道:“少将軍,你——”
晴方餘光瞥向沈昀昭,雖然心中早有定數,他會順着自己的話應承,但當真正聽見這番話,心中還是止不住地震顫。
康帝擡手打斷,笑意不達眼底,眼神在晴方與沈昀昭身上停留,随後道:“好,既然你們有約在先,朕也不是喜歡毀約之人,那便成全你們。”
接着他看了眼氣得不輕的姬菱,開口道:“那這彩頭,便等你回來之後,再議吧。”
姬菱聞言,瞬間喜笑顔開,但餘光掃到晴方,還是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沈昀昭一怔,隻得緩緩垂首,良久才吐出一句:“臣,但憑陛下差遣。”
*
秋獵在一片雞飛狗跳之中結束,返程的馬車上姬菱已然不見了身影,而晴方倒也樂得自在,獨身一人坐于馬車之中。
晴方看着車窗外的風景,透過車窗,望着車外朦胧夜色。濃稠的墨色裡,一切景緻都似蒙着一層薄紗,看不真切。
忽然,馬車猛地一颠,拐進了一條幽深小巷,車輪碾過青石闆,直至駛到一幢私宅門前才穩穩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