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眼前這人居然就是那個曾經差點被沈昀昭斬于馬下的手下敗将。
那是沈昀昭十七歲出征打得第一場仗,此役大捷,不僅讓敵軍聞風喪膽,更是讓沈昀昭一戰封神,成功封狼居胥,自此威名遠揚,天下無人不識他的赫赫戰功。
對面的赤奇面容被沈昀昭擋得嚴嚴實實,叫晴方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聽見對方咬牙切齒的聲音。
赤奇心不甘情不願,“哼,我知道了!”
說罷,他便轉身,大手按于彎刀之上,高聲揚道:“都先進來休息吧!”
旁邊站着的幾個匈奴人緊緊簇擁着晴方一行人。他們身量高大壯碩,面龐線條冷峻,渾身散發着蠻荒之地獨有的粗粝氣息。
晴方從未見過外域之人,面對這般陌生又帶着壓迫感的注視,藏在華麗婚服之下的心髒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一時間身軀竟是開始微微顫動。
藍漆感受到晴方的動作,雖然心中害怕,卻還是将溫熱的手心搭在晴方冰涼的手背上,輕聲道:“殿下莫怕。”
前方穩步前進的沈昀昭耳力過人,聽到這聲音也放慢了些腳步,與晴方的距離不過五尺。
細密的珠玉面簾輕垂,光影透過縫隙,晴方的視線落向他的腰間。日光傾灑,那柄大刀仿若鍍上一層金邊,寒光熠熠,散發着凜冽肅殺之氣。
感受着藍漆的溫熱與前方那人似乎與生俱來便能帶來的安全感,晴方的心神漸漸穩定了下來。
不知何時起,隻要他在身邊,她的心神便能迅速安定,好似再大的風浪,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片刻之後,一行人被赤奇引入宴席。
赤奇在這裡設宴,地方很是寬敞,本可容納數十人的空間,此刻卻隻留下寥寥幾個緊要之人。
沈昀昭的幾個副将被阻攔在外,門口的匈奴士兵滿臉蠻狠,目露兇光。
“赤奇,你這是何意?”沈昀昭按耐心頭不爽情緒,厲聲問道。
此時此刻,正是兩國盟約締結的時間,沈昀昭即使再有不滿也隻能憋着。他看着眉梢得意的赤奇,臉上蔓延着幾分陰沉之色。
赤奇也正是拿捏了這一點,看到沈昀昭吃癟的模樣,顯得十分得意,他叉腰道:“沈昀昭,待會兒談的事情涉及機密,你那幾個下屬可沒資格聽。”
沈昀昭看見赤奇小人得志的樣子,心頭氣急,怒喝道:“你!”
身後那幾個被阻攔的副将也很是不服氣,但茲事體大,卻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得放幾個淬了毒般的目光掃向匈奴人。
晴方見沈昀昭的表情已經快要壓抑不住,垂眸思索一番,接着低聲向旁邊的藍漆道:“你去看看那邊那幾位。”
她的目光望向那邊被阻攔副将們,接着便将手從藍漆懷中抽出,走到沈昀昭的身側。
赤奇見晴方走過來,眼神微眯,目中露出幾分不屑,“公主想幹什麼?”
晴方頂住他不善的目光,瞄了幾眼廳内待着形色各異的匈奴人,堅定道:“就算有你匈奴機密的事情,也不該說我大康士兵沒有資格。”
她接着緊緊盯住赤奇的眼眸,努力讓自己的害怕之色褪去,“赤奇将軍,你該向我大康士兵道歉!”
沈昀昭訝然望她,隻見濃妝豔抹的少女面容之上,唯有堅韌清麗之色。
從這個角度看,他隻能看見晴方白皙無暇的側顔,胸腔中的震動卻是久久未能停止。
赤奇颦眉,卻見晴方絲毫不讓的眼眸,他可以對沈昀昭毫不客氣,畢竟他此刻并不是與他作戰的敵國将領,而是一個小小的送親将軍。
可眼前的這個福熙公主可不同。她是康帝的女兒,是匈奴王庭未來的王後,自己若是以後要榮登大寶,可還需要獲得她的支持。
思索一番後,赤奇不情願的道了句:“是我不對!對不住了!”
接着他又睨了眼已經平複心情,正肅然望着他的沈昀昭,找補道:“但是機密要事,不是我故意針對你們,他們的确不能進來。”
“好。”晴方高聲肯定,接着轉過身,望向藍漆的方向,“藍漆,你帶各位将軍們下去好好休息。”
藍漆遙遙一拜,恭謹欠身:“是。”
這番風波這才算了結,晴方長舒一口氣,擡眼望向身旁的沈昀昭,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舉步邁入内。
晴方和沈昀昭并肩走到赤奇對面,緩緩坐下。
他們面前已經擺好了驿站内上好的菜肴,而反觀匈奴人的面前,興許是吃不慣康國吃食的緣故,并未有那麼多菜色,隻是擺着幾壺佳釀。
沈昀昭挺直脊背跪坐在席上,面前精緻的佳肴絲毫未能吸引他的目光。
他并未動筷,隻是冷臉開口:“赤奇,有話就直說,何必擺出這一套我們康國人的習俗,莫要拐彎抹角。”
作為交戰幾次的手下敗将,沈昀昭也算是了解赤奇其人。
此人作為匈奴王長子,性情狡猾狂傲,在匈奴國内結黨營私,奪得了許多部族的支持,此番宴請,必也是另有所圖。
赤奇揚眉,隻是命站在一旁的美女舞姬為沈昀昭添酒,接着笑道:“沈将軍,我們兩國如今已經議和,又何必如此針鋒相對呢?”
他注意着沈昀昭的神色,又道:“你們康國不是有句古話,‘沒有永遠的敵人’,待公主殿下入主王庭,我們可就是好兄弟了。”
沈昀昭擋住舞姬添酒的玉手,聽見赤奇這番話,隻覺内心翻湧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