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薨逝的喪鐘響徹皇城時,蕭雲琅正跪在太廟的偏殿裡。
檀香混着雪氣從窗縫滲進來,熏得他眼眶發澀。按照祖制,皇子需為儲君守靈七日,可禁軍統領方才帶人搜宮,連冷宮的稻草堆都被翻了個底朝天——九曲橋的楠木上發現了人為鋸斷的痕迹。
“七殿下倒是鎮定。”三皇子蕭景桓斜倚在柏木棺旁,指尖轉着塊和田玉把件,“聽說二哥今早向父皇進言,說您上月私藏過《魯班書》。”
蕭雲琅垂眼盯着蒲團上的織金紋。那上面繡着十二章紋中的“黼”,半黑半白的斧形圖案像極了被劈開的朝堂。他袖中的螭龍鈕印突然發燙,燙得腕骨生疼。昨夜玄霄的聲音又響在耳邊:“橋塌之後,會有人替你頂罪。”
偏殿的門突然被撞開。
“拿下!”禁軍鐵甲相撞的铿锵聲中,蕭雲琅看見膳房總管被押進來。那肥胖太監的指甲縫裡還沾着木屑,懷裡竟掉出半張《九曲橋造冊圖》。
“奴才冤枉啊!”太監的額頭磕在青磚上,血濺到太子棺椁的雲龍紋上,“是太子爺讓奴才改的橋……說要在上元節引七殿下過橋……”
滿殿嘩然。
蕭雲琅的指甲掐進掌心。原來那橋本是給他設的殺局,玄霄不過借勢倒轉乾坤。餘光瞥見三皇子驟變的臉色,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單薄肩膀都在顫。咳聲裡混着一聲幾不可聞的“咔嗒”——袖中玉印的螭龍頭顱竟自行轉動了半圈。
“夠了!”
蒼老的怒喝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蕭雲琅擡頭,看見皇帝立在逆光裡,十二章紋冕服上的日輪金繡刺得人眼疼。更刺目的是皇帝身後那人——玄霄換上了欽天監監正的绯色官服,銀發束在烏紗冠下,恍若一尊冰雪雕成的神像。
“陛下明鑒。”玄霄執玉笏出列,腰間金魚袋晃出冷光,“昨夜天市垣東移,紫微星旁現血螭吞尾之相。”他忽然轉向蕭雲琅,瞳孔裡星圖流轉,“此象主……兄弟阋牆。”
蕭雲琅渾身血液都凍住了。他看見玄霄袖中垂下一截天罰索,鎖鍊末端竟纏着條半透明的赤蛇——那蛇頭生獨角,分明是《洛書》裡記載的“螭龍怨氣”。
皇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傳旨。”老太監顫抖着展開黃絹,“三皇子蕭景桓禁足重華宮,七皇子蕭雲琅……”絹帛摩擦聲裡,蕭雲琅聽見自己喉間溢出極輕的笑。果然下一句是:“遷居景仁宮偏殿。”
景仁宮是貴妃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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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染紅漢白玉階時,蕭雲琅摸到了景仁宮後院的古井。
井沿青苔被新雪覆蓋,石縫裡卻滲出鐵鏽味的暗紅。他攥着玄霄今早塞來的紙條,指尖撫過上面朱砂畫的星軌——那是二十八宿中的“心月狐”方位,正對井底某塊活動的磚石。
“殿下在找這個?”
嬌柔的女聲驚得蕭雲琅險些墜井。貴妃林氏提着盞兔兒燈立在梅樹下,绛紫裙擺掃過雪地像道未愈的傷疤。她腕間金鑲玉镯叮咚作響,遞來的卻是個烏木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