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營造出一種CL和雲際水火不容的表象。
陸瞬靠在寬敞舒适的座椅裡,擡頭望着不遠處的那片沙發,回想起方才賀秋停坐在那裡的樣子,心裡空落落的。
他知道雲際近期的資金鍊緊張,也看得出賀秋停的壓力大,身體已經開始出現吃不消的迹象了。
陸瞬皺了皺眉,隐隐的有些擔憂,不知道為什麼,他這兩天總是無端地感到心慌。特别是看見賀秋停那張蒼白淡漠的臉,那陣心慌就越發明顯。
CL資本和雲際兩家公司離的近,别管是員工還是領導,都免不了八卦交談,平日裡有什麼消息都傳的很快。
當天晚上,陸瞬聽見助理Ruby說,賀秋停在公司的直管會議上發了一通很大的火。
他當衆否決了财務總監的發債方案,當着所有高管的面,把方案甩在桌子上,讓後者兩天之内重組方案,不然就滾蛋。
這消息能傳到Ruby的耳朵裡,陸瞬也覺得奇怪,但更奇怪的是賀秋停發脾氣這件事。
陸瞬知道賀秋停對待工作一向嚴格,但是極少看見他發脾氣,特别是這種行為上的大發雷霆。
他不知道的是,賀秋停在開會的過程中突發失明,于是不得不找到一個發洩的理由,将文件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會議室裡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低下頭,看向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沒人敢擡起頭看他,也就沒有人能注意到他的異常。
他就那麼在黑暗中,咬着牙,強忍過這一場會議。
會議結束時,整個後背都是濕的,賀秋停一個人在會議室坐了許久,直到視力慢慢恢複,他才起身去忙其他工作。
從公司離開,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他又去了李風的私人診所。
賀秋停拿了一些胃藥,又拿了止疼藥,臨走時檢查了眼睛,依舊沒有檢查出任何問題。
他沒忍住,又一次試圖向李風說起系統的事,“李風,你可能不信,其實我…”
然而剛一開口,喉嚨就頓時痙攣起來。
一瞬間,哮喘,失明,頭痛一并襲來。
系統發出警告音。
【檢測到宿主屢次向他人提及我的存在,嚴重違規,本次隻是一次警告,如有下次,宿主的病症将進行無限疊加!死亡率99%】
緊縮的喉嚨慢慢恢複正常,賀秋停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轉身開車回家。
咔擦—
很輕的快門聲。
私人醫院的對面,一輛白車停在柏油馬路邊,擋風玻璃後,有人舉着攝像頭拍下了照片。
賀秋停沒有察覺,他回到家換下衣服,四肢酸軟疲憊,放了些熱水後緩慢地躺進浴缸裡。
熱水冒着騰騰的白霧,漫過他的腳踝,小腿,腰腹,胸口,一寸寸将他微涼的身體吞沒包裹。
賀秋停往後仰了仰,後頸貼上了冰涼的瓷壁,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喟歎。
他閉上眼,難得地放松了一些,卻不曾想,黑暗來的猝不及防。
熱水依然在自己的身上流淌,但是觸感卻不似方才,變得極其陌生。
賀秋停猛地從浴缸裡坐起身,水聲嘩啦啦地濺了滿地。
他雙手緊緊握住浴缸的邊緣,感覺身體忽然變得僵麻,就像是被定在了那裡,身體和思維都凝滞住了,動彈不得分毫。
他張了張嘴,下意識地居然想叫陸瞬的名字,但終究是沒發出聲音,隻是兀自的發抖。
周遭頓時安靜的可怕,賀秋停摸着浴缸慢慢站起來,又伸出手去摸浴巾,慢吞吞地擦着身體上的水。
他什麼都看不到,因為恐懼,也因為浴室内的氣溫過高,呼吸變得異常費力。
他像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
笨拙地擦身體,穿衣服,走出浴室。
簡單的幾件事,他足足磨蹭了十分鐘。
他摸着黑找到卧室,躺進被窩,感覺渾身發冷,沒有半點洗過澡後的溫存。
賀秋停的腦子很亂,回想起這幾天的經曆,還是覺得無法接受。他不知道這個系統要跟他多久,也無法預知下一次的發作時間,以及下一次的發作病症。
他好像懸在了雲端上,随便哪一腳,都可能跌落萬丈深淵。
為什麼偏偏是他,偏偏是在他最重要的階段…
這種情緒一經出現,很快便牽扯到了賀秋停的胃。他側過身,弓着背蜷縮起來,感覺那陣撕裂的劇痛在上腹肆意蔓延。
“呃…嗯…”他咬緊嘴唇,手指緊緊抓住自己的枕頭,短短幾秒鐘,忽然疼得有些喘不過氣。
因為失明,這陣胃痛被放大了數倍,他滿頭是汗,連翻身去抽屜拿藥的力氣都喪失了。
手胡亂地在床頭抓了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