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瞬打開房門沖進來的時候,賀秋停的意識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他歪倒在地面上,身體僵硬得動不了,口周麻木,手指蜷曲,隻有腦子在遲緩地想事情。
賀秋停想的是,陸瞬怎麼會有他家的鑰匙?
當初搬出去住的時候,不是早已經歸還了嗎…
“賀秋停!!!”
模糊的視線中,高大的身影晃了晃,慌張失措地在面前跪下身來。
賀秋停聽見陸瞬的聲音由遠及近,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子已經從地上離開,被人抱在了懷裡。
汗濕的後背被一隻有力的手托着,陸瞬低頭盯着他的臉,“賀秋停,你聽見我說話嗎?你看看我!”
屋裡開了燈,玄關的燈光立刻從頭頂罩下,照亮那張慘白無色的臉,讓眼眶和頰側的淚痕一覽無餘。
陸瞬目光深顫,凝視着那雙緊緊閉起的眼睛上,一時間難以呼吸。
心髒像是被什麼給生生碾碎了。
“賀秋停…”
賀秋停的眼尾和眼睑紅得吓人,忍耐地蹙着眉,感受到燈光後,他下意識地偏過頭,把臉深埋下去,半張着嘴唇急促喘息。
因為呼吸困難,額角和脖頸的青筋猙獰地凸了起來,隔着薄薄的皮膚劇烈搏動,看得陸瞬心驚膽戰。
“是過度呼吸了,賀秋停,你放松!”
陸瞬讓他靠在自己懷裡,用手包住他痙攣成爪狀的五指,輕揉着指關節試圖讓他放松,卻感受到對方正在用微乎其微的力量反抗。
賀秋停的嘴唇因為缺氧而泛青,卻還是壓抑着喉嚨裡溢出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
“關…燈…”
“不要…看我…”
他無法在明亮的環境下如此赤裸地暴露自己的脆弱,更無法直視陸瞬憐惜的眼神,他沒這麼狼狽過,從來都沒有,他也從來都不允許自己這麼狼狽。
在别人面前哭到抽搐,連呼吸都不能自已…
賀秋停蓦然開始後悔,他不該向陸瞬求助,還不如就這麼死了算了。
周圍忽然黑下去。
陸瞬竟然真的替他關了燈。
黑暗中的喘息聲更加清晰,無形地撥動着兩個人的情緒。
陸瞬一手摟着賀秋停的身子,另一隻手五指并攏,輕輕罩住他的口鼻。
“别躲,慢慢呼吸,沒事的。”
他将頭轉到了一旁,聲音隔着距離傳來,十分令人心安,把為數不多的耐心全都給了賀秋停,“我不看你,你别急。”
陸瞬找不到塑料袋,隻能用這樣的方式幫他緩解過呼吸的症狀。
賀秋停躺在他懷裡,僵硬的兩條胳膊垂在身側,長腿沒力氣地支着,隻有胸膛在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陸瞬的掌心裡呼吸。
陸瞬的掌心變得溫濕敏感,清楚地感受到賀秋停柔軟的唇瓣無意識地吸附在上面,一下一下,慢慢地降下呼吸的頻率。
“用鼻子呼吸,别用嘴。”
陸瞬輕聲說着,聲音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放松,賀秋停…”
直到賀秋停的呼吸變得平緩,陸瞬才将罩在他臉上的手掌移開,然後握起那雙僵直成爪狀的手,輕輕地揉開那原本漂亮修長的五指。
“你别難過。”陸瞬低啞的聲音傳來,像是哭過,但是聲音還是一貫有力,緩慢,清晰,“我不知道,會讓你這麼難過。”
“你說的,我會改的。”
要相信他,尊重他,理解他,而不是擁有他,支配他。
陸瞬聽進去了,他甚至覺得,今天是賀秋停在用身體給他上了這樣刻骨銘心的一課。
他這輩子也忘不了。
賀秋停呼吸還是有些艱難,經過這一番掙紮,徹底壓榨幹了他最後一點力氣。
他幾乎是要昏昏沉沉地暈在陸瞬懷裡,隔了半天才給出點兒反應,“不是因為你。”
賀秋停仔細想了一下,他好像也沒有感到多少難過和痛苦,但是流出的眼淚和身體的反應,提示他,他應該痛苦。
這二者并不成正比。
所以他到底是痛苦、還是不是痛苦呢?
賀秋停抿了抿唇,眼眸深顫,發現自己竟也無法給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能人的情緒積攢到一個臨界點,就需要清空一次。”
賀秋停的聲音很快恢複平日裡的冷靜,隻是虛弱得隻剩下氣聲,“我沒事了。”
系統再次檢驗到了關鍵詞,無聲地對他施加了懲罰。
賀秋停很快又感到一陣新的窒息,讓他的眼前驟然間又是一黑,肺裡迸發出尖銳疼痛。
然而下一秒,他就覺得身子一輕,陸瞬有力的手臂穿過他的腿彎,手掌穩穩地扣在他的肩側,一個幹脆利落的上擡動作,便将他騰空抱了起來。
賀秋停的心髒猛地懸起,烏黑的睫羽顫動,下意識地想擡手抓住什麼,一雙手明明已經伸向了陸瞬的脖子,卻還是停滞在了半空,最後僵硬地垂落在身側。
陸瞬低頭看他一眼,沒什麼表情,隻是把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緊了。
他走進卧室,将賀秋停平穩地放在床上。
“謝謝。”
賀秋停很見外地說了一句,疏離的意味很重。
他四肢癱軟,手還麻着沒恢複知覺,虛按在胸口上,仰着頭慢慢呼吸。
“怎麼了?”陸瞬站在床前,垂眼望着他,“還是喘不過氣嗎?”
“胸有點痛。”賀秋停淡聲說,閉了閉眼,“可能是剛才呼吸得太用力了。”
躺着沒半分鐘,賀秋停又坐起來。
“你要幹什麼?”陸瞬警覺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