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沃特的通訊申請又一次在光腦上彈出時,正在軍備庫第三遍檢查布置安排的澤維爾真的很希望有什麼東西立刻戳瞎自己的眼睛再爆破自己的全部鼓膜器。
這樣,在這些視聽器官恢複前,這名臨時被克裡斯托夫借給西格沃特使用的倒黴少校就能以一個相對合理的借口,來躲開西格沃特種種無理的發癫命令。
是的,至少在三天前,在西格沃特還沒有在全息會議上直接削掉他那不幸的副官保羅的腦袋前,澤維爾·茲維克還是在克裡斯托夫手下讨生活的。盡管這位少将的脾氣也算不上多好,可起碼他沒瘋到小梅裡森諾這個地步——澤維爾是說,克裡斯托夫最起碼還是有理智、可溝通的正常蟲,而西格沃特隻能被以“發狂”定義,該被配一個止咬器的那種神經病。
雖然在戰場上見過比那更加恐怖駭蟲的景象,但澤維爾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場保羅的腦袋刷地飛起來、血濺滿半面牆的會議:
那是隻是又一場梅裡森諾們的内部會議。這些天生高蟲一等的高等種們血脈相連,又在第三軍團中各自占據要位。大多時間他們各忙各的,囿于軍務并耕耘自己的領地,隻在突發情況時才會聚到一起,又因為天南海北而選擇以全息投影參加會議。
因此,梅裡森諾的内部會議天然兼有軍事會議與家庭會議的雙重性質,往往公事私事混談,上一個議題還是今年各分團的軍費支出,下一個議題就是處理家族醜聞。
這對于梅裡森諾們來說很方便,但其中界限分寸足可以逼瘋每一個準備會議材料的副官。為了交流信息,也為了摸清上官們的脾氣,擅長社交與溝通的副官們有一個私蟲交流群,而這個群的成員列表中,每有一個軍用賬号無聲無息地注銷,就意味着又一個沒能通過這種私密會議考驗的能力不足的菜鳥安靜沉默地消失在第三軍團的編制裡。
但對于經驗豐富、在克裡斯托夫身邊安然無恙地待了十年的澤維爾來說,這樣物理意義上激動蟲心的内部會議并不算威脅。它們隻會讓他的神經處于恰到好處的緊繃狀态:既保證工作效率,又不至于精神過敏。
作為聯邦中最知曉高等種秘密的中等種中的一員,澤維爾深知這幫梅裡森諾老爺們對臉面和無聊尊嚴的看重,他們的會議不會像暴躁的甲蟲種那樣血肉橫飛,也不會同蛾種一般沉默寡言有如置身殡葬現場。即使是十年來澤維爾印象中最蠢的一個副官,那個錯誤地将一位上将無傷大雅的小癖好混進工作報告裡的蠢貨,也出乎所有蟲的意料順利地活到了會議結束。直到全息影像關閉的前一刻,澤維爾才聽到血在氣管中因呼吸被推來推去,吹出的血沫的動靜。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就像是某種溫暖的呼噜聲。
半月後某日,澤維爾打哈欠的時候瞄了眼群聊,才發現那個蠢貨的賬号剛被注銷。
當面訓子,背地訓狗,維系自己的威嚴而打壓下一代的威望,梅裡森諾高等種們一直将這點踐行得很好;所以在保羅的腦袋飛出去,他的血也濺了澤維爾一身,那種血液的溫暖并同腥臭一起擁着他的時候,澤維爾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又到底是什麼讓西格沃特這樣失态,連幾個小時都忍不了,一定要當場發作。
據澤維爾所知,作為西格沃特的副官,保羅在這段雞飛狗跳的時間裡留守蔓缇斯,一直在兢兢業業地處理因直屬上司身陷醜聞而躁動不已的第三十二特遣隊的種種事務。直到會議的通知被澤維爾發到群裡,這名消息滞後的副官才從滿桌的文書裡掙紮出來,并火速坐上通行艦登陸克裡斯托夫的星艦,面見西格沃特。
因為時間太短也太緊,保羅選擇與澤維爾進行友愛的薪資交易。他提交給西格沃特的會議材料有一半出自澤維爾這個全程處于漩渦中心的旁觀者之手。
正因此,澤維爾才不能理解西格沃特的暴怒,并在西格沃特重新坐穩、保羅的腦袋撞到牆上再掉到地上後,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保羅沒有趕到,澤維爾就要同時負責那艘星艦上兩個梅裡森諾的會議材料……
也就是說,以這種莫名其妙的方式死的蟲就會是他自己……
瘋子,打破規則的瘋子,随心所欲的瘋子!
毫無理由,毫無理由!
意識到這點後,澤維爾隻覺得荒謬,進而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
他憑什麼認為一個患有精神海綜合征的家夥會情緒穩定?這家夥連A級閣下都敢下手,還差一隻軍雌?
與會的全息投影也好,就在西格沃特身旁落座的克裡斯托夫也好,沒有梅裡森諾提出異議,無視保羅的死如同無視一粒塵埃。發現自己生存的規則被輕而易舉地踐踏的澤維爾全憑本能地支撐過這場會議,下意識收拾好材料再去呼叫勤務仿生機器清理殺蟲現場,回來的時候卻得知自己被上官扔給了西格沃特。
澤維爾很能幹。克裡斯托夫這樣和西格沃特交代,在新的副官選出來前,讓他先跟着你。
西格沃特扯了扯沾血的軍裝,冷笑:他最好是。
這兄弟倆如出一轍的眼睛掃過來的時候,澤維爾差點沒找到自己的舌頭。
就這樣,澤維爾從克裡斯托夫直屬變成西格沃特直屬。